第290章
只用了十五分钟，一辆黑色小车就停在了教学楼前。
薄慕晟推开车门，撑了伞，大步朝李子若的方向走去。
老远的地方，他就隔着雨幕看到了蹲在屋檐下的李子若。
教学楼这边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她蹲在那里，抱着双膝低着头，安静而孤零零的，像个迷了路找不到家的小孩儿。
心脏狠狠收缩。
好像回到了十一年前，地震的那天。
那天，也是这样大的雨。
她在那一天，失去了父母，失去了亲人，失去了家。
甚至，差点失去她自己的生命。
他把她从黑暗的地下带出来，她揪着他的衣裳，把他当成了唯一的依靠。
而他一转身，却又丢掉她好多年。
这些日子他时常觉得后悔，却也没有像这一刻一样，后悔到一颗心脏如被刀割。
他心急不堪，恨不得马上到她身边。
直到快走到她面前，才下意识放慢了脚步。
就像是，近乡情怯一般。
哪怕她刚才说想要等着他，他却还是害怕。
毕竟就像她说的，她和余彦博，相依为命十一年。
而她似乎也听到了脚步声，抬头看了过来，看到他时目光闪动，却抿紧唇没有说话，也没动。
薄慕晟走到她面前，然后缓缓单膝蹲下，轻声叫她，“若若。”
李子若脸色苍白，就连平时嫣红的唇都没什么血色，只有眼圈和鼻尖是红红的。
她看着他，睫毛颤了颤，依然没开口。
薄慕晟也沉默了两秒，才又问她，“蹲在这里做什么？”
李子若嘴唇动了动，终于开了口，“等你。”
薄慕晟喉咙滚动，还没说话，她忽然又说：“我在这里看了好久的雨，然后就忽然想到了地震之后的事，我想起了一颗糖……”
他目光微闪，她抿抿唇，问，“那颗糖，是你留下的吧。”
薄慕晟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他点头，“是。”
只有一个字，声音却无比低哑。
他离开她的时候，什么都没有留下，就只给她留了一颗糖。
李子若吸吸鼻子，“其实我真的不太记得清当初的细节了，也不记得你长什么模样。可我记得有人给了我一颗糖，而我有在等那颗给我糖的人，我等了好久好久……那颗糖我一直舍不得吃，后来在孤儿院的时候被人抢走了。我跟他打了一架，他还抓破了我的脸……”
薄慕晟喉咙发紧，抬手抚摸她的脸颊，嗓音前所未有的柔和，“是不是很疼？”
李子若摇头，神色失落而委屈，“不记得了。到了余家之后我就努力让自己忘记那些不好的事，努力让自己忘记在等的那个人，甚至忘记那颗糖……因为我知道，不管是我的爸爸妈妈，还是我要等的人，他们就像那颗被人抢走吃掉的糖一样，永远都回不来了。后来，我就真的不记得了……”
她说着话，眼圈比刚才更红了一圈，然后重新低下头，似乎不想被他发现她的脆弱。
薄慕晟喉咙哽得厉害，像是堵着一块寒铁，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抬手捧住她的脸，让她看回他。
他的眸深邃不见尽头，深渊中滋生着绵绵长长的酸涩，还有无尽的执念，让李子若心头也酸楚不堪。
她怔怔的看着他。
他开口，嗓音也嘶哑带颤，“是我不好，让我们若若受委屈了。”
李子若咬紧唇，又听他说：“可如果我说，我当初去找过你，你信吗？”
她愣住，“找我？”
他点头，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摩挲着她红红的眼角，“我任务结束后去找过你，可你那时候已经被人收养了，我以为你会有一个更完整的家，会有人疼你爱你。”
“可就算这样，我也一直没有忘记你。这么多年，每一个雨夜，我都会想起你。所以在军训场上第一眼就认出了你，是我的小怪物。”
李子若愣愣的看着他，他忽然又笑了笑。
很轻的一个笑，却跨越山川湖海，跨越了十一年的时间和空间。
他说：“这十一年，你在努力忘记我的时候，我一直都在想你。”
李子若已经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只知道心脏某处细细密密的疼痛，眼睛里已经忍不住溢出了水光。
她在忘记他的时候，他一直都在想她……
正想着这句话到底能有多让她心疼的时候，她又听他自嘲的一笑，说：“不过终究是我来的太晚了，是我不好。”
十一年的时间，的确是太久了太晚了。
她这十一年的生命，已经被另一个人填满。
可他这样自嘲的笑却让她心脏抽疼得厉害，忽然就很舍不得。
他没做错什么，他这么好。
是他救了她，给了她第二次生命。
她曾经以为，她这一生，从那场阴雨天开始，就注定悲剧。
孤苦伶仃，没有人疼没有人爱。
哪怕和余彦博那么好的时候，她也没有觉得人生有多圆满。
也是薄慕晟的出现，才让她体会到了圆满。
他没有不好，是他太好了，才会让她觉得可惜，觉得委屈。
她紧紧咬着唇，许久，松开唇齿，嗓音轻哑，“是有一点晚。”
薄慕晟目光微紧，她垂了垂眸，吸吸鼻子，“我腿都蹲麻了。”
“……”
所有不好的情绪在那瞬间成功烟消云散。
薄慕晟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才好。
正不知道该说什么时，她揪紧他的衣袖，一字轻道：“抱。”
薄慕晟喉咙微滚，毫不犹豫的一声，“好。”
说完，他先站起身，然后重新俯身，捡了旁边的伞放进她手中，再将她抱小孩儿似的抱了起来，低声嘱咐，“把伞撑好。”
李子若听话的点头，只是转眸看出去时，目光微动，“雨小了好多。”
薄慕晟也朝外看了眼，点点头，“嗯。”
是小了些。
李子若睫毛闪动，微微偏头，下巴搭在他的肩膀。
贴近他耳边，轻声说：“薄慕晟，你是我的太阳。”
如果她的人生是阴雨是悲剧，那他便是送了她一场雨过天青，花好月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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