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外公生病了
天刚擦黑时，外面突然下起急雨。
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乔钧拿着两把伞过来，“天气预报说雨要下一整夜呢，大小姐，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麻烦，我开车了，自己回去就行。”叶梦宁接过其中一把伞，“我再陪外公待会，乔叔，你不用管我。”
乔钧也不客气，回堂屋继续用手机斗地主去了。
窗外已连成一片雨幕，叶梦宁呆呆看着，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吃晚饭时，外公突然对她说了这么一句话。
“以后你别总过来了。”
叶梦宁如遭雷亟，不敢应答，对方以为她没听见，又说了一遍。
还是乔钧见势头不对，在旁插科打诨岔开话题。
自从外公回龙城后，叶梦宁明显感觉到，祖孙俩生疏了许多。
当然，一切都是她的错，如今，她甚至怯懦到不敢问外公消没消气。
万一得到否定回答，她连厚着脸皮赖在外公身边的机会都没有了。
“这么大的雨，你还是要回去吗？”身后突然传来霍霆琛的声音。
叶梦宁惊喜的转身，扑到老人怀里，“不回了！”
最好永远不回去，从今以后在外公跟前承欢膝下。
“那明天呢？”霍霆琛小心翼翼的问。
那语气，听得叶梦宁鼻子一酸。她拼命摇头，“不回，明天我也留下来陪你。”
霍霆琛闻言，立刻满脸堆笑，皱纹都舒展开了。
“好……好……”他激动的手足无措，在原地来回踱了几步，突然站定，双手捂住脸，身子微微颤抖。
叶梦宁见状大惊，忙上前扶住外公的手臂，焦急的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霍霆琛伸出一只手朝她摆了摆，另一只手仍扣在脸上。
浑浊的泪水顺着手指缝流下来。
叶梦宁看得清清楚楚，霎时宛如天塌了一样。在她印象中，外公简直是钢铁做的，一生从没服过软，落泪更是绝无可能。
她心如刀绞，却不敢问，外公那般骄傲，绝不愿被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吸了一下鼻子，霍霆琛飞快擦去眼泪，他拉起叶梦宁的手，脸上露出夸张的笑。
那笑容，简直像小丑，压住自身的心酸，滑稽卖力的讨好对面人。
“明天吃什么？包你最爱吃的白菜陷饺子好不好？”
手上明显感到一阵潮意，那是外公的眼泪，刚强了一辈子的老人，居然只为了她在家多留一天，就开心成这样。
只是有一点，她并不爱吃饺子啊，任何陷的饺子都不爱吃。
不只饺子，所有带馅的食物，包子、汤圆……等等她都很少碰的。
难道外公记错了，把庄染的生活习惯安在她身上了？
叶梦宁有些吃醋，可转念一想，外公也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才对庄染另眼相看的，于是心里又平衡了。
“好，咱们就吃饺子。”她忙道。
霍霆琛情绪恢复了一些，脸上笑容的面具感没那么重了，但仍带着几分刻意的讨好，“我亲自给你包，还像你小时候那样，包各种小动物样式的。”
叶梦宁笑意渐渐收敛，外公说得这样详细，他跟庄染聊过那么多吗？
“您还会包饺子？”她迟疑着问。
霍霆琛哈哈大笑，宠溺的在她鼻子上点一下，“你这没良心的小妮子，从小到大吃了我那么多饺子，全忘了？”
叶梦宁越听越糊涂，也跟着赔笑。
“要是吃香了，在家多待几天好不好？”霍霆琛眼巴巴看着她。
叶梦宁理所应当的点头。
本该高兴的时刻，霍霆琛神情却转为悲伤，“只可惜，你终究还是要走的！”
原来他担心的是这个。
叶梦宁清了下嗓子，正要表决心，霍霆琛双手突然搭在她肩膀上。
“怀玉，爸爸求你了！”
短短一句话，好似一把刀，深深刺进叶梦宁的心里。
原来，外公把她当成了妈妈霍怀玉。
身在福中不知福的霍怀玉，脑子里只有男人的霍怀玉，给予她生命的霍怀玉，也是她恨之入骨的霍怀玉！
外公不许任何人在他面前提起这个名字，可到头来，对霍怀玉最念念不忘的人，竟是外公自己。
不知不觉中，眼泪糊了一脸。
“外公！”叶梦宁哀求着，“你别吓我。”
窗外，一道闷雷滚过。
霍霆琛身子一颤，回过神时，诧异的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脚。
短短几秒钟，他又恢复了平日的威严和冷漠。
“你干嘛哭？”霍霆琛眼神闪烁，透着担忧。
叶梦宁顿时明白了，怪不得外公执意赶走那些下人，就连乔钧也抱怨说他愈发爱清净，平时总是闷在屋子里不肯出来。
恐怕外公已经患上阿尔茨海默病。
他不愿被任何人看出来，只能强行将自己隔离。
再回想饭桌上，外公要她不用总往这边跑，一切都合理了。
就连亲外孙女，他都要隐瞒。
叶梦宁双手背在后面，用尽浑身的力气互相掐着，只有这样才能控制住濒临崩溃的情绪，尽快恢复正常。
“这么大的雨，你非赶我回家。”她半真半假的哭起来，“外公，你就这么讨厌我！”
霍霆琛看着她，眼中渐渐浮现慈爱，半晌，他叹口气，“阿宁，趁年轻，赶紧要个孩子吧。”
“有孩子陪你，就不寂寞了。”
叶梦宁止住抽噎，“那外公，有我在，你寂寞吗？”
霍霆琛笑了，朝她招招手，等叶梦宁走过去，他爱怜的抚摸着外孙女的秀发，颇有感慨的说：“当然不寂寞，幸亏有你在，否则我真不知道这一生所为何来了！”
这个评价，远远超乎叶梦宁的预期。
但她也明白，自己在外公眼中，只是母亲生命的延续。
这评价与其说给她，不如说是给霍怀玉的。
外公的病，还能拖多久？
叶梦宁暗暗下定决定，一定要在外公意识还清醒的时候，让老人家亲手抱一抱她的孩子。
他一生什么都不缺，唯有亲情这一块……老人四世同堂的愿望，必须满足。
雨渐渐停了，树叶落了一地，在路灯的映照下返着凉飕飕的微光。
“回去吧。”霍霆琛意兴寥寥。
叶梦宁强打起精神，“后天便是寿宴，外公，我明天就不过来了。”
她想抓紧最后的时间，再去“礼物”那边检查一下。
霍霆琛微微一笑，“就该这样，看你整天跑来跑去的，我都嫌累！”
叶梦宁朝他伸出小拇指，做出拉钩的邀约，“外公，那咱们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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