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犹似一梦中 （2）
墨先生周生绕着一团温暖祥和之光，他对东玉淡笑道：“小家伙，你怎么还没有成为东王呢？”
东玉感到满腹辛酸冤屈，有心想辩解，却化作热泪千行，哽在喉头。
“很辛苦吧，”墨先生柔声道：“要成为一个真正的人，本来就要经过无数身心的锤炼！更何况要成为帝王最信任最挚爱的东王呢？！”
墨先生随手取了一边一个差官手臂上的镜子，轻点一下，东玉以往的人生生动地展现在四周，竟将整个天地都铺满了。墨先生一挥手，宽大的袖袍如绸云流动，一切又归于平静。
东玉睁大眼睛看着，一点也看不懂。
他轻叹一声，潋滟的凤目带着无限的怜悯，眼角竟流出一滴泪来。
他伸出一只莹白玉手轻触东玉的额心，饱含怜爱的柔声道：“真是个坚强的孩子啊！请继续走你的路吧，即便那是一条漫长的、也许没有尽头的路，可这一路你将照亮很多人的前路，并且最终找到自己。”
随着墨先生金振玉聩的声音，她整个身心一下子放松下来，她的眼皮沉重，再一次沉沉睡去。
小东玉一身破旧的白袍，撅着屁股在彼岸花的花园里找了很久，如人在血海翻滚挣扎一般。
她终于直起身子，举起辛苦找到的一块磨刀石头。
她满意地笑了，抬头看去，四周彼岸花承风摇曳多姿，如火如炽，眼前正有一朵开得盛极艳极的彼岸花，她抬手摘下，暗想：等慧音来了就送给他。
她擒着那朵彼岸花走出花海，坐下一面磨着刀，一面心满意足地等着慧音。脑子里就全是慧音那双比大海更深邃更碧蓝的眼瞳。
一会儿，东玉听到脚步声近了，高兴地裂开嘴，转身看去，还是那张熟悉的俊颜，美少年站在眼前，对她温柔而笑，可是她的笑容却跨了下来，握紧尖刀后退一步：“你是谁？”
那少年拥有和慧音一模一样的容颜，一模一样湛蓝如宝石的眼瞳，可她心中明白，那却不是慧音。
那少年似乎很惊讶：“不亏是初代最强的96号，明明是低等的碳基生物合成体，完全没有我们生物识别系统，你是怎么分辨出我的？怪不得博士们舍不得把你们这一低等型号彻底样本毁灭呀。”
东玉举起了磨好的刀，冷冷道：“你是谁？慧音为什么没有来。”
“我叫星魂，”他微微一笑，阳光在他金色的发上流动，如闪耀着圣光的天使，可口中却吐出残酷之言：“你的慧音，刚刚被我淘汰了。”
他把一双蓝色的眼睛扔到地上，沾着尘土滾到东玉脚跟前，如宝石蒙尘，望着东玉，那是慧音身上唯一一件生物合成体。
他兴奋地观察着东玉的表情：“他的身体零部件已经完全被我回收啦，不过在他在CPU彻底毁掉以前，哀求我一定要把这个给你，反正我留着也没有用。”
什么？慧音被淘汰了？可是昨天他们还在一起看大海。
……
那时，慧音就坐在她身边，他特意把四周的景物切换为4D的海景，二人坐在大椰子树下，面对着波浪温柔卷着白沫，不停地涌向他们二人的脚尖，鲸鱼在天际跃出海面，唱着悠远的歌。
“你们不是最新型的合金体吗？博士们专门研究出来，不就是为了对付那暴君的刚铁蜘蛛吗？！你们这些新款没有上过战场，根本不知道那些蜘蛛有多厉害！”小东玉口中大嚼着慧音为她偷来的三明治，老成地摇了摇头，疑惑道：“为什么还要用生物合成的身体部件，这在战场上，将会成为致命弱点了呀？”
“你不知道吗？战争已经结束了，博士们说，生物合成眼瞳会比合金体成品看上去更逼真些，他们一直精益求精的，希望我们更接近人类，所以我一直都很羡慕你们老款的生物合成属性。”
小东玉满脑子就全是那句“战争已经结束了！”
她一下子站起来，打断了4D风景，她认真地四面张望，这才发现周围除了断瓦残桓，破碎的蝴蝶标本盒，就是真实的蝴蝶在彼岸花海里飞舞，却没有半分人影，她慢慢醒悟过来：“原来战争已经结束了……我记得这块原来不种花，这里原来是食堂的……怪不得已经很久没有放开火食了。”
“我记得我从战场上回来以后，就在这里养伤的，”小东玉速度奇怪地到处走走看看，问慧音：“可是，reaper300其他的同伴都去哪里了，我一个人在这里多久了。”
“还好吧，也就五十年，老款的生物基因很强悍，你的寿命基本可以和合金体的使用寿命相等，副作用就是生长得特别慢，自主意识产生也相对会慢很多，你的大脑受过伤，所以产生就会更慢一些，记忆功能也会有所损伤。”
因为很久没有人来送饭菜了，她只能自己出去打猎，自己洗衣服，做食物，有时候也会有一个穿着黑色军人制服的中年人站在花海那头鄙夷而愤怒地看着她，可从来不会越过那彼岸花来对她说话。偶尔会有新产品来挑战她，这些新产品的年龄越来越大，个子越来越高，速度也越来越快，她经常被打得鼻青脸肿，伤筋断骨，好在新产品都是以合金体款为主，不再热衷于回收她的零部件，使得她得以活命，可是新产品们出手越来越残暴，他们有时候故意打断她的四肢，她一动不能动，只能痛苦躺在地上好多天才慢慢自我疗愈，爬起来吃一口土，苟延残喘。慢慢地中年军人变成了一个老人，他背着手，目光日渐平静地看着她。再后来那老人也不再过来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慧音来了，那些挑战者就越来越少，慧音说自己是最新款中最强大最美丽的天使，是所有天使挑战和回收的目标。
东玉了悟地“哦”了一声，她一直以为这些年仍然处在战时应急状态。
“难怪我老觉得我的记忆总是呈片断化展现，”她茫然地又问了一遍：“那其他同伴都去哪里了？”
她记得战场上有很多同伴都被钢铁蜘蛛给刺中了，死在战场上，可还是有活下来的，和她一起被送回这里养伤的。
慧音眼中不忍，有意打断了她的思绪，又打开4D景色，指着自己的眼睛，柔声问起：“我的眼睛好看吗？”
东玉的注意力果然转移了，指了指海面，裂嘴一笑：“好看，和大海一样。”
东玉贪婪地想着，也不知道能不能适配自己的。
可是慧音却悄悄轻握上她油腻腻的左手，附在东玉的耳边轻轻柔柔地说道：“这里面储存着独一无二的代码，只属于慧音的人格和意识，你要是喜欢，他就是你的。”
……
小东玉的双手颤抖着，慢慢检起那双熟悉而深情的碧瞳，她对着碧瞳小心翼翼地吹散沾上的尘土，澄清碧蓝的玻璃体，含在手心无比安静地映着小东玉苍白削瘦的小脸。
明明那样轻巧美丽的合成体，仿佛两块绿宝石一般，可为什么拿在手中这般沉重，沉重到小东玉的双手都握不稳，沉重到小东玉的双膝重重跪到在尘土中。
陌生的、带着巨大钝感的痛觉涌上她小小的心头。
东玉猛地睁开眼睛，心头火辣辣地痛感仍在，她本能的抬手捂着胸口，摸到一圈厚厚的绷带，她抬首却见阳光正从窗棂外暖暖地照进来，双燕衔环飞的窗纹印在地上，伴着耳边唧唧咋咋的不由抬手微挡的阳光，就此惊动了身边看护的黑肤少女。
这不是于朱雀吗？！
小雀红着眼睛，喜极而泣：“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卢夏晚，你可觉得伤口很痛？”小雀满面关切地问着：“快来人啊？”
小雀急急地出去叫人，东玉这才慢半拍地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于府，就在那间平时住的厢房，她本能地摸向自己的脸，触到一层人皮面具，她急急地看向妆台，果见铜镜里正映着卢夏晚那张精致丽容，不过额头还缠着一层层的纱布。
这时一堆于氏中人涌进来，有安城公主，小猴子，小兽，连老太妃也进来了。
小猴子头一个冲过来，小小身体紧紧地贴着她：“大嫂嫂，小猴子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她泪热的泪水淌过东玉的手指，东玉也慢慢流下了辛酸而喜悦的眼泪。
“新媳妇，你可醒来了，可急死奶奶了。“老太妃抹着眼泪：“这回得亏新媳妇救出了小猴子，虎子可找了个好媳妇，燕儿的眼光恁不错啊。“
东玉愣愣地听着众人的颠三倒四的叙述之中，得知了罗刹妖一案也就是空镜教一案告破，一干人等皆受到处罚，受害百姓和孩童也被朝庭安置妥当。
如今已经昭化二年七月十五，她竟然昏睡整整五日了！难怪有这么多奇怪的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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