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激流折羽 (9)
好像睡在最温暖最舒适的被窝里,东玉的心中一阵恍惚,如果安城公主知道我是一个内卫而不是真正的卢夏晚,她就不会对我这样好了吧,虎子和这一家子也不会这样对我了。
这想法一出,便有些心灰意冷,我这是怎么了?东玉暗中悄悄伸手拭去泪水,偶一抬首,却见虎子三兄弟不知何时已经进来了,威狼和豹子正不知为何激烈争执,靖虎只是气定神闲地拿着茶盅,偶尔插科打混两句,目光却透过两个兄弟的身影,对东玉深深凝视,铜铃大眼中满是欢喜和温柔。
东玉的心又神奇地振作起来,回他暖暖一笑。然后心中升起一种奇异想法:只要虎子陪着我,我就什么也不怕。
念头方一升起,胸膛立刻可怕地灼热起来。
“老大,你倒是说句话呀”豹子插进话来,顺着虎子的视线溜了东玉一眼,不高兴道:“你别老盯着大嫂嫂看,屋里一大帮子人,她又飞不了,早也偷看,晚也偷看,老鼠掉米缸里,有你吃撑的时候呢。”
众人一阵低低地戏笑,虎子的颊上立刻染上一丝淡淡红晕,垂下了眼眸。
东玉也立刻放开了安城公主,不好意思地快速移开视线,低头继续做针线。
安城公主轻抚东玉的脸颊,柔声安慰道:“夏晚别燥,娘替你治那头活兽。”
说罢便回头笑骂了一句:“小狼,快把你二哥给拉住,把他嘴给缝了,他这辈子长了这张大嘴成天就只知道挤兑你大哥哥,如今来了大嫂嫂,他嘴更闲不住了。”
小雀笑骂:“你还敢笑话长嫂,要在以前,阿爹就给你一顿板子。”
豹子不服气地咕哝着:“娘,就您偏心,您最偏心老大了,早知如此,当初怎么的也要踢开老大,先钻出您肚子。”
虎子挑了挑眉,状似不经心地经过豹子,暗中挥肘撞豹子小腹,豹子立时吃痛弯下腰,虎子手中的茶碗却滴水不漏,东玉暗赞他的功夫,只听他对豹子嗤笑道:“就你还想踢我,先练两年再说吧。”
威狼大笑:“豹子,这回老实了吧。”
豹子捂着肚子跌坐在椅子上,咬牙切齿地看着东玉说道:“看见了吗,大嫂嫂,你男人,又对俺下黑手,你将来一定要替俺报仇……天天让他跪搓板……天天跪。”
一会儿,程东子等一干副将陆陆续续进来,挤了一屋子讨论如何对付内忧外患。豹子一副火爆脾气:“我们于家满门忠烈,父亲尸骨未寒,便有人灭我满门,把燕子军调回甘州,不再为他们老原家守着突厥人了。”
大伙都无言地看着他,东玉特地去把窗子关上,让陆申仔细看着外面。
豹子嘲笑道:“大嫂嫂也太胆小了,我倒不信那起子小人还敢来咱们家。”
东玉担忧地看着豹子:孩子,你太天真了,你对面就站着其中一个,而且你大哥哥都快跟她成亲了。
“大嫂嫂您别跟这只傻豹子一般见识,”威狼陪着笑,无奈地对豹子道:“你快闭嘴吧,满嘴就是谋逆之言,小心内卫眼线,他们就是想逼你说这些放肆话,好传到太后耳中,这便咱们谋逆的实证,你信不信太后会立刻发兵来拘咱们。”
东玉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手里拿起鞋底和锥子继续埋头干活。
却听豹子恨恨道:“这群内卫小人,狗仗人势,奸诈阴险,造尽杀虐,若是在玉门关,看他们敢不敢放肆。”
虎子对威狼淡淡一笑:“小狼,那你是啥主意?”
威狼想了想,说道:“蔡叔的话比太后的懿旨更达民心,不如告知蔡叔太后遣内卫暗杀我于氏家眷,联名朝中重臣一起为我于氏喊冤,让太后知道俺们于家可不是那韩太傅一门,可扁可圆。”
东玉暗中点头:蜉蝣的资料所述不差,二子豹子天生神力,为人莽撞;三子威狼满腹诗书,有勇有谋,是燕子军的智首。
而威狼口中的蔡叔正是天下大儒蔡敏,蔡敏历任翰林院大学士,门生遍地,可掌天下喉舌,如果蔡敏肯为于氏出头,的确可造天下舆论。可问题是黑梅卫行凶的证据呢?就算东玉不去处理,黑梅卫也会派人来化尸。太后是绝不会留下任何蛛丝蚂迹的。
虎子想了想,点头道:“请蔡叔帮忙,禀明我于家委屈,确实好计,但这么做,一是连累蔡叔,二是更会激怒太后,甚至会冒犯圣上,天下百姓的眼中若只有于氏,至圣上于何地呢?”
虎子长叹一声:“这一回多亏圣上的秘宣我等回京,我们一家才能平安度过这一劫,全赖圣架护佑,不然太后绝不会善罢甘休。”
安城公主想了想,长叹一声:“小狼,你大哥哥说得对,你蔡叔现在已经是太后的眼中钉,不能再连累他了。”
豹子撇撇嘴:“那怎么办?”
虎子道:“我这几日一直在同娘商量,向圣人上奏致仕。”
“呃?”豹子的铜铃眼睁得巨大:“你才二十二岁,我们于家有兵有权的,为什么要受这等委屈。”
“傻豹子,”安城公主站了起来,来到兄弟们中间,对豹子说:“你可记得,你阿爹在世时常说的,退一步海阔天空,我们于家只有放弃兵权,才能有借口离开京城这是非之地啊。”
“阿娘,俺不服,”豹子满面委屈,双目痛红,喊道:“阿爹是为了他们原家的天下,为了大塬朝的百姓才死在突厥的,阿爹和燕子军将士尸骨未寒,太后就要诛灭我于家,可我们却还要忍气吞声,天地间怎会有如此窝囊之事,俺咽不下这口气。”
“豹子,你给我闭嘴,”虎子大声打断豹子。
可是豹子却声音更大,激动地说道:“凭什么闭嘴,俺们燕子军有铁骑十万,称雄西域,连突厥人都不敢小觑咱们,北地为王,轻而易举,太后想要诬告俺们造反,那俺们就反给他看,论阴谋权术,俺们不是他原家人的对手,可论打仗,谁是俺于家人的对……。”
话未说完,安城公主猛地甩出一巴掌,把豹子打蒙了,豹子倔强大喊:“俺说错什么啦!”
安城公主再次甩了一个巴掌,豹子一下子跪了下来,所有在场的于氏子孙、武将随从及年青一辈们都跪了下来。
安城公主气得脸色发白,泪水滑落玉容:“当年我还怀着小兽,你阿爹,你东子叔叔,乌八姨,还有你那去了的雪狼叔叔,还有燕子军众将在桃花源谷一起过日子,虽然清苦些,可是太太平平地躲避乱世,要不是贞静皇后来到谷中,你阿爹根本不会出谷,你以为你阿爹是为了这名利权势,为了自立为王吗?原家人还有太后所贪恋的皇权富贵,你阿爹从来都视如粪土,他这一生……他这一生想的,只是平定乱世,还大塬朝的老百姓一个可以安居乐业的平安盛世,哪怕粉身碎骨,在所不惜。说什么自立为王?你嘴里说得可真轻巧,你也是武将,难道不知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你可知要付出多少代价,战乱一起,又有多少百姓要流离失所,家破人亡?你反了朝庭,你父亲的一世英名就会被你这头活兽毁了,你知道吗?你说这种话,如何配做于飞燕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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