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雪夜杀 (6)
东玉明白作为内卫,忠字当头放,前主公对于老西营意味着什么,当年元德皇帝虽改祖制,赦免了老西营,免自裁的结果,并且相当高调地宣称东西两营同等待遇,老西营众人一方面心存感激,但另一方面又感到偷生的耻辱。
她正要开口,可辛追却开始再一次追忆他心中伟大的宋明磊,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大义凛然,梗米眼垂着泪,唾沫横飞地整整说了一柱香的时间。
东玉几次想插口都没有机会。最后实在憋不住了,称他擤鼻涕的间隙,快速插嘴:“可万一我能活到退休呢?”
很显然,辛追对他充满感情的追思被东玉打断感到十分不满,当下鄙夷地横了她一眼,大声打了个酒咯道:“你且放心,明儿老子砸锅卖铁,也把银子给你,别跟人说你是我徒弟、别跟人说你是断金堂的,本座可丢不起这个人。”
说罢东倒西歪地回了房,东玉总算舒了口气,废这么多话,老早说这句话不放心了嘛! 今晚可以睡踏实了喽!
第二日一早天蒙蒙亮,东玉练完功后便向辛追讨银子,这回辛追彻底吓醒了,他的梗米眼愣是惊成了黑豆眼:“多……多少?”
“一千两。”
辛追看着手里那副字据,手快抖散架了:“这这……不……不是一百两吗?”
本想给辛追倒碗燕窝,可燕窝全给东玉败光了,她便给辛追端了杯水,犹豫了再三还是没舍得放蜂蜜,只点了双份红糖,最后狠狠心还给加了三片毛尖给端上茶盘,柔声细细哄道:“确为一千两白银,堂座大人!”
“老子一辈子才混了个五品堂官,还不是正的,一月奉银三两都不到,禄米才五石,上哪找一千两给你?”辛追大吼一声,操起丹心,使上毕生的功力向东玉杀来,“侬个败家精,老子今朝就要把俚爪子跺哩。”
东玉吓得到处躲闪,断金堂里鸡飞狗跳,她没头没脑地逃到赵疯子的长生堂,结果昨晚龙胆正好夜偷偷宿在蛛蛛的闺房里,被辛追逮个正着,吓得连衣物也没来得及穿就光溜溜地跳出来跪地谢罪.
很多年以后,东玉在《东王手札》上认真写道:本座记得很清楚,对于师傅辛追,那是一个非常艰难的早晨!
辛追的黑豆眼惊作了蚕豆眼,气得脸红脖子粗:“你个色欲熏心的,上了黑寡妇的床,不怕被吃了嘛。”
“不过是修习欢喜术,这不还好好的嘛。”龙胆讷讷道,目光瞟向东玉,恨恨道:“还不快去给我弄件衣服。”
东玉的脚还没动,一堆衣服已经抛向龙胆,将他淹没了。全是重火堂的妖精们扔的,有男有女,玉面念笑,眼波勾人。
龙胆便选了一件男式的,慢慢套上,人虽跪着,却挺直了身板,肃着俊颜向四周傲然拱了拱手表示感谢。
结果,性感潇洒的动作引得围观众人一片尖叫。
辛追头疼地大叫:“别吵吵了,快散了。”
可是围观众人越来越多,东玉眼见,看到几个生面空,想是老东营偷偷过来的。
“牡丹花下死, 做鬼也风流,”闻声而出的赵疯子满面春风,抚摸着常年寄居领子的白貂淳风:“拜倒在我们师徒石榴裙下没什么可丢人的。”
淳风也附合着嗷嗷叫了一声。
“既然输了,可得认帐啊,辛堂座。”赵师娘得意的笑声传遍了重火堂,吓得劲子上的淳风跳到树上,对着下界众生不停地呲牙咧嘴。
辛追同赵疯子毕生打的赌,输得一干二净,到底赌约是什么,那阵她还不知道,只知道辛追给气得眼冒金星,然后生生流下了英雄泪。
最后龙胆被罚跪在琉璃渣上,手举千斤鼎,而东玉被罚拔鳞鞭一百鞭,穷奇淫笑着抽打东玉,手里到底放了水,有血痕却不伤及筋骨,东玉觉得自己害了龙胆,一边作秀地使内功,逼得汗流雨下,凄惨地痛呼告饶,一边义气地嚷着要替龙胆受罚,龙胆一早识破了她和穷奇的把戏,鄙咦地瞪了她一眼,她就顺水推舟地闭上了嘴。
内卫的生命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生死转瞬之间,任职期间若非上家施恩指婚,自由婚配严令禁止,除非活到退休,要么死后同穴。可惜至今为止还没听说过有内卫活到致仕,即便活到致仕,为保证国家和皇室机密,往往一杯死药送行。死后唯用化尸散化成一滩尸水,渗入泥土江河,甚至还不如宫人,好歹还能将骨灰洒至枯井,有个祭奠之所,内卫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死无葬身之地。
故而,真情厚意乃是奢望,男欢女爱却都被默许,甚至可以看作是研习性能力,提升各自战斗力的手段。然而,彼此相好也是要向堂官打报告并且经批准才行,尤其对跨堂欢爱,公然留宿内卫司,玷污内卫圣地,则为人不耻,更添警。
内卫们可是大塬朝的利器,一旦欢爱渗入了真情,便是弱点暴露的一刻,无异是引火自焚,别说升职加俸,美好前途,堂官便可以随时取走自己和相好的性命。
按理说,两营内卫因相好过头受罚是极正常不过的,尤其是东玉这个敌我不分、经常杀错人,伤同伴的毒手,挨打就跟家常便饭一样,可这回不一样,这回同罚的可是断金第一刺,冷面帅哥的艳情啊,对象又是以风情美女居首的重火第一刺“黑寡妇”,这极大地刺激着内卫们的神经,大伙都不约而同的血脉喷张,心跳加速了,心照不宣地赶了过来。
连只和尸体做朋友的束何长官听到动静,也顶着一张苍白的脸,披衣慢吞吞地飘了出来。
他们所思考的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男欢女爱, 郎情妾意,在他们心中,研究重点是当二个人会以怎样的“衣着”,怎样的“声音”,在床上互相勾逗;在达到高潮时,会怎样的“出手”,以怎样的“凶器”,令另一方会死得更出乎意料,更销魂嗜骨,更痛断肝肠,死状更惨绝人寰!
这是一门极其高深的学问!
可能内卫们只有在看伙伴的热闹时,就和大塬朝普通老百姓看院子里鸡狗打架一样,才稍微显得正常一些,今日到场的大部分还都是女内卫,都垂涎三尺地看着龙胆性感而健美的八块腹肌。
东玉不得不承认,亲亲师兄的身材实在是没话说,她在作秀之余,也偷偷看了两眼。 然后发现男内卫们也在看,不停地吞咽唾沫。
龙胆相当男人,俊脸上淌满冷汗,看着辛追手里拿着的明心锥,却毫无惧意地哈哈一笑:“我就睡黑寡妇了,怎么着,要她吃不了我, 有一天活着致仕,我还娶她呢,堂座大人你管得着吗。”
蛛蛛原本披着头发,衣衫不整地站在一边,看似无聊地玩着丹寇,闻言那冷艳的脸庞迅速地涌上红晕,扭头痴痴凝望着龙胆,整个人都傻了。
二人深情凝望,仿佛世间众人尽皆消散,唯存他们二人。
黑寡妇果真好本事,已然实现了当初吸五食散的愿望。龙胆可不是跪在她面前疯言疯语了吗?
蛛蛛的媚眼中淌下热泪,快步走过来双膝跪倒,陪着独龙共同承受锋利地琉璃渣,鲜血直流,像小女人一样梨花带雨地求着:“卑职的贱命堂座只管拿去,只求饶他一双腿吧。”
所有看热闹的内卫们都震住了,场中一片静默,穷奇惊得手中的鞭子掉落尘埃,东玉也惊得跌落在地。研究气氛被彻底破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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