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荡妖星云观(3)
众人便在这巨石上方停住,精卫便以极细长的铁管小心插入缝隙,不致巨石坦塌,蜉蝣上前对着细管大叫:“卢小姐,于七小姐,你们听到我的话了吗?于七小姐,你收伤了吗?”
东玉本已快晕厥,听到这话,奋力摇醒已近昏迷的小猴子。
小猴子高兴地大叫, “我不要紧的,你们快一些,我大嫂嫂受了重伤。“
她想了想,又满是警惕地挡在东玉面前:“我怎么知道你们是来救我的,你们可是跟那个紫脸膛的恶人一伙的,前来杀我们的?”
小猴子张开双臂,轻轻拥住东玉:“大嫂嫂,别怕,小猴子保护你,我们一定不会被坏人打败的。。”
她的童言童语中竟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和坚定,仿佛温暖的春水汹涌地冲破了东玉心中无穷无尽的尖峭冰山,凭生出巨大的勇气和信心来。
蜉蝣听小猴子说话中气实足,可见她的确很好,可是却一直没有听到东玉的声音,又有点担心:“于七小姐,烦您转告卢小姐,虬髯客及其党羽已伏诛,您的母亲,安城公主就在外面。”
安城公主顾不得礼仪了,双膝跪倒在洞口,对着下面高叫着:“小猴子,阿娘在这里!内卫的叔叔阿姨们正在想办法营救你们,你莫要怕,阿娘在上面等你啊。”
说到后来,安城公主已是泣不成声。
龙胆暗想,巨石之下的人如何能听见,可是小猴子却听到了,高兴地流泪大叫:“阿娘,我挺好的,只是大嫂嫂受了很重的伤,快救救她吧。”
蜉蝣又加了一句:“卢小姐,你们的上方有块巨石,我们要移走才能下得去救你们,就恐移走引起石崩,故而你们先藏好!”
东玉虚弱地微笑了起来,的确是蜉蝣的声音,便对小猴子附耳说了一句,小猴子便大声向上传话道:“你们等一下,大嫂嫂要抱小猴子进那个大香鼎,那个鼎极是牢固,幸许可以挡一挡。”
东玉一手撑着地面艰难地站了起来,先让小猴子靠着她的大腿爬上去,躲进香鼎之中,自己也挪上香鼎后,她用尽最后的力气,一边咳着血,一边奋力将那已近破败的香盖盖上,她和小猴子侧卧在一堆骨灰上,互相紧紧拥抱,等待最后救援的时刻。
上面有经验的内卫们也开始清场,让不及转走的伤者、忠勇王府的和其余内卫先撤到百步之外,只恐石崩引起再次坍塌。
地下的东玉脑海中分明涌入一些断断续续地曲调,好像是以前在忠勇王府时她偷听安城公主唱给两小的安眠曲,她稀里糊图地想:
小猴子一定可以健康成长,成为一个美好的女性,找一个如意郎君,嫁人生子,顺风顺水一生。她虽不讨厌做为内卫, 可是她直觉小猴子不能像自己和内卫兄弟姐妹们一样,在鲜血、杀戮和阴谋中度过无名而痛苦的一生。
也许小猴子可以像刀断水的潜伏身份一样,写得一手好文章,成为著名的女诗人,留芳百世的大文豪兰陵,写出的文章诗词传遍整个大塬朝,甚至名满风雅颂所能到达的地方。
也许小猴子可以成为富可敌国的女商人,只要她乐意,她可以逼着穷奇做小猴子的师傅,好好教她学习赚钱之道,这对破落的王府还是挺实用的。
小猴子甚至可以成为女皇,她可以成为小猴子东王,反正她命里就有一堆人逼她杀皇帝造反,小猴子会像邻国的君主大理女皇夕颜,当然,在权力的路上,小猴子的命得硬一点。
可是小猴子的根基很好,如果让她来亲自教小猴子,小猴子一定可以成为一个出色的武士,那时就没有人可以再欺负她了。
可是自己能有多少时间再陪着她呢。
莫名的泪水涌出眼泪,滑过鼻梁,滴落尘土,东玉的歌声渐渐变了。满是苦涩哽咽。
她明明轻声哼唱着安城公主的安眠曲,可唱着唱着就变成了那首熟悉的傀儡调:
胸中本无物,朽木化为形;
皎月林中挂,玉姬一线牵;
舞罢静默默,寂寥叹空空,
半影半魂伤,犹似一梦中。
万赖俱静,东玉的歌声虽轻,却慢慢透过铁管传了出来,围在巨石边上的众人皆听得一清二楚, 一时百感交集。
蜉蝣和龙胆等一众听到了东玉的歌声,不觉一怔,从来没有听过武疯子这样唱过歌,原来东玉唱歌这样好听,音色嘶哑,平和温柔,却又蕴含着无限的决心。
然而,那歌声断断续续,有气无力。蜉蝣明白,东玉受了重伤,经过无药无水无食的三天,定是强弩之末,灯枯油烬。
蜉蝣不由自主地酸了鼻子,大喊:“卢小姐,所有被掳掠的百姓都上来了,逃出来的孩子们也很好,您放心,我们一定会救您和于七小姐出来的。”
龙胆跟在几个大力士身后,对众人深深揖首,郑重道:“诸位,忠勇王千金的性命就在你们手上了,忠勇王一门为救我大塬朝社稷百姓,鞠躬尽粹,魂抛大漠,若我等不能救出于小千金,实在愧对我内卫之名,又兼能不能避免一场未来的动乱,保大塬百姓平安,也在诸位手上了。”
东西两营的大力士们皆大声敬诺,心中伴随着东玉的歌声涌起无法言喻的悲壮豪情。众人一起大喝着推动石臼,挑起巨石,六位来自东、西、北三卫的大力士合力抬起,再往最角落处扔下,成功地避开了大香鼎,可是带动了无数细小的石头一起再次落下,地面上的大力士几乎在同一时刻拉动绳索,将六位力士上拉,助其及时攀在精卫岩钉处不致坠落。
那大香鼎尽管已经避开了无数的石块,仍有一小尖石斜斜插在香鼎之上。
大约半柱香后,烟尘渐尽,穷奇仗着卓绝轻功,第一个滑下通道,却是一呆,拉了拉绳索报平安。紧接着众人鱼贯地滑下通道,却见大鼎的鼎盖已被压遍,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块正直穿在香鼎上。众人暗叫不好。
两个大力士,东营的夸夫和西营的梼杌,最先到达地面,二人合力轻巧地拔出石块,然后将压平的香鼎盖移去,二人往里探头看去,皆是一呆,面上无不是盛满惋惜,眼中闪烁着无限敬佩光芒。
蜉蝣唤着冻肉的名字,满怀希翼地冲上来,却见东玉正弓着身子背对着他,双手双膝着地笔直地俯卧撑地,背心正中被尖石刺了一个大窟隆,混身已被血水浸染,她在最后的时刻以血肉之躯护住了身下的小猴子,口鼻中流出的鲜血仍在滴滴落下。穷奇以手探鼻息,红着眼睛对蜉蝣微摇头,原来她的身子已凉,就此气绝了。
蜉蝣立时放声大哭,泪流满面。
山吕幽心上满是敬意,见蜉蝣泪流满面,又凭生一股痛意,有心想上前安慰,不想刀断水立刻拦住,对他深深摇头,在他手心里快速打道:“虬堂座涉嫌勾结空镜教一事已传遍朝野,我们现在快上去善后,方能保住东营。”
山吕幽望进了刀断水深若幽谭的目光,竟带上了一丝悲悯。
是啊,两营积怨已深,又加上虬堂座作恶,害死了她的同伴,他和她之间隔着千山万水,永不可能。
思罢便一咬牙,同刀断水往上跃起,先行善后。
两个大力士想挪开东玉,竟无法动得,可见东玉的决心,只得将尖石从东玉身上拔去,再让身形最小的蜉蝣从她身下,将离尖石只离半寸的小猴子慢慢移出来,医士上前查看,竟尚有鼻息,连叫奇迹,小猴子身上竟然只是一些小擦伤,现在只是晕厥过去,未有任何重伤。
众人紧着摄政王口喻,恐在小猴子在地下再有异数,辛追将自己的披风将小猴子裹紧,想小猴子在底下时间过久,特地给她戴上眼罩,边看了一眼轻功最好的穷奇,穷奇立时轻轻怀抱起小猴子,施轻功向上跃去。
众人心中皆默念着东玉的遗愿,又因东营虬髯客参于此案,知此乃戴罪立功的好机会,众多东营好手自发地施着轻功,攀在岩壁四周,很有默契地一个接一个伸手拽着穷奇向上抛着,一会儿便到了地面,上马疾驰。
等了多时的安城公主悲喜交加,泪流满面地冲上前,一把紧紧抱住小猴子,再不肯放手。
一旁摄政王特赐的御医上前,给小猴子灌了一点参汤,小猴子竟幽幽醒转,迷茫地伸手叫道:“大嫂嫂,大嫂嫂。”
安城公主这才想起东玉所扮的卢夏晚来,抬头四望,却见众人面色一片肃穆,穷奇正要开口,玉东云已挤进来,叹道:“小千金历经这三日劫难,恐身心受创,还请王太妃快送小千金和御医回王府,悉心照料,两营仍在安排营救平国公千金。余事自有我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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