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沉香殇旧事 (4)
就这样,我开始了我那很有前途的内卫生涯,而那獒试不过是我那血色人生的一个小小的蚊子块儿。
三日后,我同獒试中幸存下来的小伙伴们被分别带到四不同的秘密培训基地:红香观,浮屠寺,金陀道, 鄂妃冢。
我被带到了一个叫“浮屠寺”的香火鼎盛之所,所谓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那浮屠寺平日里和尚众多,香火缭绕,大雄宝殿内香客络绎,唱颂不绝,谁也没有想到,那佛音绕梁的大雄宝殿地底数十尺乃是一个广阔之所, 潜伏着一群嗜血少狼,造尽杀孽。
在那里,我学到第一个暗人黑话:扑食,顾名思议,那“食”便是任务对象,连着一个扑字就是执行任务,而长官们把像我们这样的孩子叫作幼雏或小雏,意思是还没有成才的暗人,等我们顺利执行了第一个任务,称为“开脸”,只有开了脸,才算成才,才能成为真正的内卫。
我的童年基本还算愉快,在浮屠寺,我又见到了那只小秧鸡,经过一段时间苦训,她竟更瘦弱了,相问之下,方才知道她的名字叫蜉蝣,果然人如其名,还不如又瘦又小的秧鸡,好像一个喷嚏就能把她给吹倒,一瓢水就能把她淹没了似的。她的脸已近全好,只是右半面眼部以下满是疤痂,仍然露着可怕的颊骨,令人不忍直视。第一时间成为众人欺凌兼嘲笑的对象,直到那些霸凌者发现她的身后还站着一个我。
她告诉我,她其实比我还小一岁,是她哥哥耍嘴皮子骗了长官才混进来的,可笑的是,她哥哥以为内卫是做太监,他看到同村有人当了太监,那户人家便有肉吃,所以便自作聪明地把蜉蝣装成男孩子一起揭了榜,却不知道有去无回。
且说接见仪式上,我不过是为了那块帕子的情谊,一时心软顺手拉出了蜉蝣免了踩踏之死,不想蜉蝣却全心全意地黏着我,吃在一起睡在一起,连上茅房都要跟着我。我虽没有以前的记忆,但也知道自己本性是很爱安静的,最好是周围所有人全部死光光的那种死寂般的安静,我觉得这样脑子才能保持时刻清醒,练起武来也最是舒畅,可蜉蝣不但爱黏我,偏还特爱说话,除了长官临训或者睡着了便没有停下的时候,无论任何事情她都会发现真理与谎言的争辩,力量与美丽的纠结,并时时向我汇报,直吵得我脑仁疼,我便沉下心专心练武,好完全忽略她,有时烦了也只简单崩几个字作答,可她却毫不在乎,依然自言自语地叽喳个不停。
这一天,伙伴们睡下了,我像往常一样取了刀具到后山练习当日新学的刀法,正练到兴头处,余光一闪,却见蜉蝣正撅着小屁股蹲在地上,仰头痴望着满天星空,那毁面的半边脸正对着我。
我受惊地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在地上。
她是怎么找到我的,明明我专门淌过了一条溪流掩了气息,连獒犬都找不到我的。
月光下,我还未开口,她扭过那毁面,对我惊悚地灿笑一番:“东玉,你可知道,死去的人儿都到哪里去了。”
我握紧刀柄一步一步向她走去,顺道检了块大石头在手里掂了掂,在心中盘算着是用手中的刀还是用这块石头一下子解决她,从此岁月静好,人生美满。口中不由自主地阴狠说道:“被蛆吃掉。”
她却毫无知觉,只是受挫地愣了一愣,转而又笑道:“不对,我娘说过死去的先人们都会升到天上变成星星的,我娘在世时,我哥哥老跟她告状嫌我话多,说我像跟屁虫似地老缠着他。可是獒试那晚,他对我说,要是他獒试没出来,我不要难过,他一定会升到天上化作一颗星星,永远照看着我,听我说话,所以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呢。”
你哥这是多命苦,给你逼上天了还要听你唠叨!
我这样恨恨地想着,完全忽略了蜉蝣眼角真挚的泪意。
蜉蝣从我手里抢掉那块石头,轻松地双手捧着抛上抛下一阵,然后又抛给我作着嬉乐,她兴奋地指了指天上:“你不觉得最近星星多了很多吗,一定是獒试里走掉的那些伙伴。里面还会有你的弟弟,和我的哥哥。”
我闻言抬头,将目光移向璀璨的星空,只听她的声音细细柔柔的,如山泉缓缓滴落深谭:“那最亮的一颗一定是我哥哥的。”
“旁边那颗是你的弟弟,他也在看着你呢。”
是吗?我咪着眼睛瞧了一阵星空,可惜我什么也记不起来了,谁知道我弟弟的脸是扁是圆呢。
“我娘说得在星星底下许愿,”她很认真地走过来,轻轻地拉着我握刀的手,跪在地上,对着星空虔诚地祈祷着:“这样逝去的先人一定会听见我们的愿望,替我们到神面前说些好话,愿望就会实现了。”
我看她那认真样,不情不愿地跟她跪下,对月双手合什。
蜉蝣的大眼睛单纯地映着星光,半毁的面容带着浅浅的笑,像只半面受伤的小鹿,只听她充满感情地说着:“天神一定是听了哥哥的话,便找了东玉来助我度过难关。”
我混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一下子甩开她的小手,爬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屑道:“我不是你的保护者,与其仰仗别人,不如苦练武功,你得能揍人,还得扛揍,成为强大的内卫,只有这样才能保住你的小命。”
蜉蝣一脸坍塌,似在腹中消化着我对她的打击,扁着嘴好容易收了哭相,复又挤出一张笑脸,倔强道:“你就是,哥哥在獒试前,我听到他偷偷对星星许愿,求天神爷爷让我活下去,如果他死了,就请神一定派遣个武功高强的仙使来助我活下去,所以你一定是天神爷爷顶顶喜欢的仙使,送过来做我的朋友……。”
神啊!我就算没有记忆,就算我只有七岁,可心底里也晓得自己和其他孩子是不一样的,我就是个喜欢耍刀砍人的怪物,就算是仙使,也是那种被天神爷爷恨不得一脚踹下天堂的堕落的那种,反正绝非她口中的善类。
“朋友?”我直视着她的眼睛,冷哼:“朋友存在的意义就是用来背叛,要有何用?”
蜉蝣彻底噎在那里,一脸囧相。
这时空中一片明亮,流星似银瀑滑过天际,直把无垠的旷野上照得雪亮,欲加显得星空下的蜉蝣异常渺小。
我们都看得眼花缭乱。蜉蝣到底是小孩子心性,一会儿就忘记问题争论的本质,只一味惊艳地看着流星雨“哇”个不停:“天上怎么会下星星雨呢,太好看了哇。”
我的左手笔直伸向夜空,严肃地提出了一个问题:“怎么办,你哥和我弟都掉下来了。”
蜉蝣脸上的笑容立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天塌下来的表情,她双膝跪倒,对着流星雨“哇哇”大哭起来。我瞪大了眼睛,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
很显然,天神对于蜉蝣的打击是致命的,第二天,蜉蝣便不再黏着我,眼神也完全没有了往日的灵动,只是无精打彩地练着武,我难得耳根得到了清净,毫不在意蜉蝣的心情,反倒是一些有心人敏感地注意到我的身边少了个跟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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