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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昨夜留殊人 (8)


  想起苦命的小猴子,东玉口气渐冷,说罢,狠狠地唾了一口。“合该举朝弹劾,抄家砍头,削爵流放,安抚民心,如此明明白白的案情,你们这些大理寺官员不快去揖查,反在这里偏坦罪员,还要啰嗦我的身份,我都替你们这身官袍丢人?”

  全秀夫和笑语二人被东玉说得哑口无言,全秀夫的面上浮现愧色,东玉又将目光转回沈锦麟,冷冷道:“还有你个山鸡仔子,竟是个御前侍卫?还是肩负天子安危重责的龙禁卫殿检将军,就凭这身花拳秀腿竟想要护佑天子?哈!虽说御前重仪,可一个习武之人,当苦修武艺武德,再看看你,如此鬓角簪花,面敷白粉,衣衫竟一丝褶皱也不见,可见你平日盛气凌人,不思刻苦练功,只一味贪图华服美物,  虚荣至极,故削你两指,以示惩戒,不想今日一见你仍未领悟,骄兵不败,更待何时,可叹圣上果然无人可用!竟至奸侫当道,群魔乱舞,社稷蒙难,百姓受苦。”

  东玉学着辛追流利地打着官腔,沈锦麟恨不能立刻将东玉大卸八块,大喝一声,再拔左侧贴身短便便剑向东玉砍来。全秀夫见东玉的眼神闪烁,一直盯着自己腰间的牢门钥匙,情知有诈,正要劝阻,为时已晚。

  果然东玉架起笑语扔向沈锦麟,沈锦麟忙着接住笑语,东玉再轻踢笑语肩头,那二人便倒向全秀夫,东玉称三人凑在一堆混乱时,弯腰敏捷地闪向全秀夫,快速抽下他腰间的钥匙。夺门而逃。

  东玉奔出房门,这才发现自己正在一处陌生院落,略显荒芜,院角处有几棵被砍断的梅树桩子。暗想此地为何看去熟悉?像是曾于圆测堂的重要图库见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究竟是何处,只记得自己应在三进院中,再往后走就是一大片梅林。她仰头对天发出一阵长啸,宛若她疾步经过,惊起鸟雀的尖叫,逼真、清澈却又不引人怀疑,不久天边隐隐传来一种熟悉的文鸟叫声,她听得分明,立刻改变路线,反其道向鸟鸣声一路向后走去,再跃入四进院,却见房间空空,弹指间耳畔生风,有人将尖利的腕匕刺向自己脖劲,东玉静立不动,果然那腕匕险险停在自己脖劲肌肤处,只听鉴真的声音在耳边镇定响起:“怎么才来。”

  东玉微弯嘴角,待鉴真放下腕匕,转身面对他问道:“龙胆他们一切可好?”

  鉴真一边任由东玉用那把沈锦麟的长剑斩断自己手脚上的手铐脚铐,一边对她摇头道:“你前脚打伤沈锦麟,后脚那灰衣老者轻松将你我放倒,我假装晕了,听龙胆和他言语方知他们竟是黑梅卫,你道那老者是谁?那可是我内卫名宿凭澜人大将军,三圣回銮后,太后亲封的太子太保,你怎会惊动御前。”

  “既是黑梅卫?怎会出现在凶案现场,为何要阻我们办案?”东玉冷冷道:“果然,圣上也参于火云桥一案了!?”

  鉴真瞪大了眼睛:“我的天爷啊,你都动皇帝亲舅舅了,那是皇帝他亲舅子啊,皇帝要把你和咱断金堂都给灭了,你个缺心眼的二百五咋还想着案子呢?赶紧想法子逃命啊!“

  二人方跃到院中,却见院中灯火通明,眼前正立着一座雕梁画栋的三层小楼,鉴真跃上屋顶便被箭簇哄了下来,他皱紧双眉道:“不对呀,此地不是大理寺,也不是诏狱。“

  东玉点头:“若入了诏狱,反倒是好事了,说明圣上已下定决心来严审他舅子。”

  鉴真暗想,那也未必啊。正要发话,不想四周涌出众多武士,将他们团团围住,领头的仍是鲜亮无比的沈锦麟,东玉见那些人的束甲和兵器同轩辕王府后院所见完全一致,立刻同鉴真背靠背而立,东玉将手中那柄沈锦麟的宝剑扔给鉴真,自己则轮起手上残余的手链作长鞭使用。

  沈锦麟眼睁睁地看着东玉将自己的爱剑随意扔给一个面貌邋遢的壮汉,心头更是火起,喝道:“将二人拿下,无论死……活。”

  全秀夫气喘吁吁跑过来,大喊道:“要活口,要活口,尔等快快放下武器,束手就擒,免受皮肉之苦。”

  那厢里,东玉早就以手语暗中告知鉴真此队武士左翼弱而右中强,二人即刻按无数次的演练一般,东玉往中间突击,鉴真则默契地往左突击,队伍立刻大乱,东玉故意矮身,遮住沈锦麟的视线,闪电般地来到他跟前,一个膝盖直踢,双手直插沈锦麟的双眼,沈锦麟心颤胆寒之际,却听一金振玉聩的声音喝道:“住手。”

  东玉立时认得这声音,一双利指在沈锦麟的长睫前生生停住,改成手掌横劈,沈锦麟漂亮的右眼立马变成了乌眼蛋,然后东玉再踢沈锦麟的膝盖,迫他跪倒再一次狼狈地在地上。

  沈锦麟无比清醒而屈辱地意识到这是第三次,第三次体肤受损,并且成为她的人质。

  却见月影下的小楼三楼大门大开,温暖的光芒随着大门徐徐打开,一个长身玉立的人影踱步而出,那人悠悠踏出,玉手提溜着一盏长劲银壶,倚在露台的白玉栏杆处,披着月光俯视庭中战地,空气中微微弥漫着酒香,悄然掩盖了东玉的杀气和血腥,那人一双潋滟的凤目因却毫无几分醉意,染着耀眼的星光,笑道:“秀夫,你刚升任大理寺丞,还不知他们内卫规矩,扑食当口,涉及机要任务,若非上家亲询,绝不泄密。”

  所有人皆恭身行礼,唯东玉和鉴真携沈锦麟立在中场。

  那全秀夫的秀容浮上羞愧,垂首作揖道:“是……。”

  沈锦麟面色一振,大叫:主子爷……

  话未说完,便被东玉一拳击中鼻子,血流满面,喷涌而出。

  东玉左手扣住沈锦麟的咽喉,目光随那人在露台上向自己走近,微微转变角度,目光慢慢聚焦:“我认得你,你是轩辕王府后院弹筝调阵之人,你对我使了什么秘术,一离开王府,我竟无法回述你的容貌,难道你会幻瞳术,莫非你是折梅前辈的后人?”

  东玉脑海中那没有无官的天人美少年,从一群没有五官的少年人中走了出来,慢慢走到现实中,与眼前慢慢踱进房间的少年重叠在一起,对她傲然而笑。正是东玉为追赶罗刹妖,误入西川王府后院所见的少年,他仅凭一把古筝变化队型,钳制东玉的行止。

  美少年的乌发用一只金冠束了个髻子在头顶,金冠前方镶了一块莹润的稀世美玉,余发如墨玉倾泻,淋淋洒洒地飘于笔直的背后,发梢垂至腰间,明明他倚在栏杆一手拖腮,完全不带任何烟火地对着东玉微笑着,如同寻常富家少爷同家人闲话一般,可混身上下却散发着无与伦比的尊贵之气,令人无法直视他的凤目,可又完全移不开眼睛。

  东玉知那美少年的目光必练就一种可怕的功夫,便迅速移,可好胜心起,便又勇敢地回视着美少年。

  东玉想,难道是自己的心魇症犯了吗?还是自己的错觉吗?这美少年潋滟的凤眸闪烁着诡异而兴奋的光芒,她竟读出了一种特别的久别重逢的欣喜,这种欣喜她非常了解,那是龙胆休假在堂子里,亲手为她端出刚出锅的红烧肉,她流着口水的雀跃,或是在日常演练中被同伴使新招砍伤时的惊喜,那是猎手见到猎物时那种伟大而变态的欣喜。

  美少年的身后慢慢走来满头灰发的高个老者,此时他并未再戴面具,露出凌厉的五官,东玉记得在内卫画库里见过,正是今上亲封的太子太保,内卫第一名宿,凭澜人大将军。

  那厢里,凭澜人也对着东玉阴侧侧一笑:“真是块好料子啊,断金堂竟出了个铜豆子。”

  鉴真狐疑地看着眼前气质非凡的少年,不由自主地对凭澜人单膝跪下,行了内卫大礼:“见过凭澜人将军。”

  东玉一整,垂首行了一礼:“小女卢氏夏晚见过太保!”

  “不过您说的什么金豆子铜豆子的,小女可不听懂,”东玉当然听懂了,对凭澜人冷笑道:“您虽是第一内卫凭澜人将军,不过仗着毒掌,不然这里早就通杀了。”

  鉴真拉着东玉低声道:“能做凭澜人将军的弟子必是御前贵人,还不快下跪谢罪。“

  东玉疑惑地看着那凭澜人,暗想,既是太后宠侍,如何会对那少年如此恭敬,  口称主公,而那少年又称其为师傅,那这个少年人究竟是谁?

  东玉一下子甩开鉴真,  凝重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微微眯起了双眼,对着那少年上前一步,精准地报着:“长相守,广陵散,十面埋伏,以筝调阵,好手段。“

  那天人少年的玉颜略显惊讶,生动而夸张地“哦哟“了一声:“小小内卫,竟也懂音律?“

  东玉立刻学着他,生动地也“哦哟“了一声:“最后那首无名之曲,想是你自创的小品吧,可惜那第二节连出跳音,克犯中吕,后首一想才回过神来,这是你给你武士的暗号吧。“

  那天人少年眸光流转,竟绽出一丝得意来。东玉敏感地捕捉到这一点,不屑道:“有啥可得意的,  太难听了,要是我就用花指,这样改。“

  东玉按自己心意快速地哼了一段,那天人少年凝神细听,摇头哧道:“我原也想这么改,可骤然升音,意味太明,恐被敌手发现。“

  东玉又反过来琢磨,若依此改编确实会显得过于激越,易被敌手发见其中奥妙,可又不甘在唯一善长的文艺项上落人下风,便快速回击道:“你可以换琵琶,反手那个。”

  美少年不屑道:“何处还有手来换琵琶,再说西川王家就没有一把称手的琵琶,更别说反手的……”

  话语未落,旋即领悟东玉之意,潋滟的凤目闪过一丝痴迷和激赏,暗想:“不错,那一节,我怎的竟没有想到以反琶音替代,自比花指顺畅,整个曲调会更联贯动人,又不引人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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