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无心夜静还（11）

　　鉴真的瞳孔立刻收缩，他的确认得这个记号。那是虎鲨帮的飞鱼标记，那趟活正是造成他命运的交叉点，天堂到地狱的分隔线。

　　东玉了然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当初虎鲨帮接了一份运单，共运送数十个从全国各地拐来的孩子来长安，你将此消息传给师傅，满心等着师傅在入城之前来接应，救下这一百余妇孺，也免虎鲨帮罪名，不想前来接应的却是东营人马，害你家破人亡。

　　  “那几艘船到了长安境内，虎鲨帮接到手上清点，早已闷死了二十余个孩童，碧水堂的虬堂座前来抢功，“往事裘上心头，鉴真不由满怀恨意，烦燥地扔下手中的馍：”我的老丈人狗急跳墙，为了消灭罪证，尽将人口逼推入河中，我赶到时，只来得及救下几个孩子罢了。”

　　“统共只有二十二个孩子活了下来，他们年纪太小根本记不住自己家在何方，连父母长什么样都忘记了，最后只有二个孩子回到了家，还是父母散尽家财，坚持找了数年才追到了长安领人，余下20个孩子，16个女孩子，4个男孩，四个男孩子里三个被领养，一个年长自愿进了宫做了宫人，16个女孩子便只得进了善堂。”东玉摇头，轻舔没有血色的嘴唇，鉴真默然递上药碗。“当时此案惊动整个长安，很多善良的百姓想伸出援手帮助这些孩子，便集资在大宁坊新建了一所大善堂，来安置这十个女孩儿和其他流民孤儿，名字就叫‘善缘堂‘正是孙强经常去接济帮忙的善堂。“

　　鉴真怔在那里。

　　东玉：“  同洛氏相熟的小贩提过，那红果儿不爱说话，经常做恶梦，说有恶魔来捉小孩子。”东玉从一堆黑梅笺中寻到一张普通作帐用的黄麻纸，鉴真愣愣地翻开一看，黄麻纸上用炭笔勾出一个长手长脚的恶魔，胸前挂着一个裂着笑容的小恶魔，线条粗陋，像是儿童手笔，同东玉的罗刹妖和火云桥的恶魔画像极为相似，那个长脚恶魔的粗脖处还有一个歪歪扭扭的火焰记号，形似火云桥标记。“我回堂子得鹤爷疗伤后，便想出去找小猴子，师傅他老人家一生气便将我锁在回魂堂了，隔壁就是放证物和纪要的圆测堂，我就翻墙过去了，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彼时我还不知黑寡妇得到田家班的消息，便只好反复一次又一次地翻看这几件案子的卷宗和物证。无意间发现了这张红果儿的画，想是洛氏将废帐薄省下来给女儿涂鸦，出事后，凌落在地，便被差官误夹在林府帐簿中一起作为证据了，也亏得这些大理寺的差官误事，证明了红果儿没说谎，那洛氏想是带着红果儿来善缘堂看她小朋友，好安女儿的心，可是有一天她忽然发现，红果儿说得没错，那些女孩子，一个个在慢慢地消失……。

　　鉴真又恢复了初时的愣头愣脑：“不对，你压根没见过洛氏，又没实证，怎么就推演得这样溜了呢？“

　　东玉心中不悦，学着辛追打着官腔道：“虽是推演，本座自有严密论证，本座比龙胆早一步取得黑寡妇的腊丸，便早一步调取信息，前往修政坊微服探案，龙胆还得谢我呢，你别打岔，且听我说下去，我看到红果儿这幅涂鸦，便知红果儿没有撒谎，我教训了桔令，出了断金堂后便到善缘堂，想问问其他孩子，万万没想到……。“

　　鉴真兴奋抢话道：“没想到罗刹妖又出现了，被你捉住严刑逼供，所以才有了这些论证啦？”

　　  “没人拦我，压根什么人也没有,  我也没这么运气好，再碰到罗刹妖，我都说了，这是严密的论证，”东玉的笑容又塌了：  “总之，我只见到一堆断瓦残垣……..。”

　　“什么？善缘堂塌了？”

　　“那善缘堂竟在一年前遭逢一场大火，也就是林南笙毒死当日，被烧个精光，连带旁边的一个叫拂晓的尼姑庵也都烧了，所有孤寡连带帮护们皆焚烧而死，我乔装成外地来找孩子的家长，问四周百姓，这才找到当时唯一一个幸存下来的老姑子，那老姑子的半个身子全被烧坏了，人也疯疯颠颠的，一直躲在西市的破庙里靠乞讨度日，我给了几个馍，套她的话，可一提到善缘堂，她脸色全变了，混身抖个不停，直打佛语说妖孽作祟，我大致听明白了，她说那天很奇怪，她们所有的姑子睡得都很沉，等到烧到她身上，她才痛醒，可她的其他师姐师妹都烧成火团，却一动不动地保持着睡觉的姿势卧倒在床上，就连平素最警醒的师傅，也是维持着坐在蒲团上打坐的样子被烧成灰烬，毫无挣扎的迹象，她跳到浅井中避火便晕了过去，等醒时爬出井口，虽逃过一劫，可善缘堂连带自家的拂晓庵早烧没了。”

　　鉴真喃喃道：“这明明就是中了迷香的特征，和林氏灭门案相似呀，那林府灭门案也是，街坊起身早已日上三杆，才发现自家的狗莫名其妙地全死了，人也头晕欲裂，而林府大门开着，里面的人早在几个时辰前气绝了？”

　　东玉：“你发现了，不错，你再想想…………………………………………..。”

　　“烧没了？十年前的田家班也是被烧没了？对不对！”鉴真眸光一闪，来到重火堂的线索前，眼中闪着惊涛骇浪：“叶班主口供上还说，那把离奇大火还把旁边的道观烧个干净，烧死了好几个道士，两起案子旁边都正好有佛寺道观，而且都是被一把火给烧个干净。为何如此相似？若是同一凶人所为，他们连神佛也敢烧？”

　　“你也发现了！没错没错没错，也许这只是巧合，出事地点正好在道观佛寺边上，对吧！但是，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无论是否巧合，他们一定不信鬼神佛道的，他们不但不信，还蔑视我们崇拜的一切世间神祗，所以疯狂地一并毁掉了，”东玉兴奋地双颊痛红，抓紧鉴真双肩，大声道：“你明白吗，因为他们有自己的神，有自己的香道，有自己的仪式。他们和我们不一样，很不一样。”

　　鉴真陪着笑，使劲点头头，悄然挣脱挪后，暗想，你也和我们不一样，很不一样啊。

　　东玉满面痴迷地指着墙上线索，说道：“那姑子说拂晓庵里有个小假山，上有一个小高亭，在高亭可以看得到隔壁善缘堂的前院，她师傅带着她们做完早课出来，正好善缘堂孩子们起来洗淑，她们几个喜欢站在高亭里看孩子们打闹一会儿，有时一回头她师傅也默然看着，这有附近百姓的证言，有时他们到庵里请香，也会爬上高亭歇个脚。那姑子说她师傅平时刻板寡言，可有一天她忽然自言自语道，为何善缘堂里换了个帮护，又过了几天，她晚上起夜的时候，发现她师傅老是呆呆站在庭院里，象在侧耳倾听。一个向来淡然的出家人竟然面露惧色，她总絮道说孩童的打闹声少了，总催她去问，这才发现里面四个帮护全换了，孩子也没几个，说是原来几个婆子家中有事都走了，那些孩子也被好心人领去了，她便回复师傅说这是好事啊，可那师傅却面色凝重，那时虎鲨帮一案已事过境迁，所谓人走茶凉，来善缘堂看这些孩子的好心人也渐绝迹，唯有洛氏因领养了红果儿，应养女之求常来，后面常跟着几个家人抬着自己做的一大堆馍和糖果，一开始不够分，可到了第二年孩子越来越少，馍便多了出来，洛氏便领着红果儿亲自到拂晓庵，将多出来的馍布施给拂晓庵，洛氏手艺好，姑子们都很喜欢，洛氏也常听她师傅讲些佛语，倒十分投机，那姑子说她记得那一天，正是昭化元年，元月初九，是她最后一次见洛氏，洛氏如同往常一般带着红果儿来看小朋友，顺道来送很多吃不完的馍，那天她比往常来得都早，脸色也不好看，用完斋饭后，洛氏忧虑地拿出几张废帐薄，上面有红果儿画的几幅画，长手长脚的魔鬼牵着个小女孩。没错，就是类似这张画，洛氏说红果儿老做恶梦，说这怪物来抓她去做土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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