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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沉香殇旧事(5)


  蜉蝣正要开口,只觉头上有异物裘来,立刻后退一步,伸手一抄,却见是一颗花生米,她一抬头,却见一张大笑脸正对着他唤道:“师弟,我等你多时了,你怎么还不上来。”

  蜉蝣略怔,竟是略作修容的山吕幽。

  那小二往上略一打眼,便是一呆,立时脸上开出一朵灿烂的笑来,殷勤地弯腰道:“这位小爷怎么不早说,原是已订了甘井泉,那可是小号鼎鼎尊贵的包房,非贵客不引,小的这就为您引路。“

  那小二在前方殷勤引路,一楼同二楼皆为开放式,极是热闹喧哗,三楼始有包箱,隔着软帘,猜拳欢呼,丝竹弹唱之声此起彼伏。蜉蝣也就只来过一回,还是去年穷奇回来述职,龙胆正好也在,就逼着他给大伙请客,就在三楼紧挨楼道的那个小包厢,龙胆特地为自己要了一壶最火的招牌杏花酒,为蜉蝣点了份死贵的牛酥尖牡丹花蕊,又给东玉点了她特爱吃的水晶肘子,走时还特地打包了两大份馆陶居的招牌杏花酒和桂花鸡,一份献给辛追,另一份献给隔壁重火堂赵师娘。当时穷奇黑着脸不停唠叨自己做生意不容易,那顿伙食花了统共四十两纹银,其中一半都借花献佛给两位堂座。东玉吃得很是满意,饭后不停舔着手指,对穷奇大声说出了众人心中不敢说的愿望:“你啥时候再回来述职啊,这水晶肘子我喜欢,还要请客。”

  那时节,众人都贱贱地笑了,异口同声道:我等也喜欢。穷奇的脸更黑了。

  思及此,小二已扭身走向四楼,则大不相同,耳畔一下子安静下来,放眼望去极是宽敞深幽,两侧对等地各设了对等雅间却不见尽头,偶闻几声琵琶嘈切,人声细软,中间没有固定的通道,赫然设了一汪浅溪,中有荷叶形的石雕蜿蜒拼接成路,偶有各色金鱼从石荷叶逢里溜出来,又倏忽消失。那小二尽也没了踪影,蜉蝣微诧,快步走向尽头,到底才发现那面墙乃是一面顶天立地的大西洋镜子,是故那通道看似无穷无尽。蜉蝣正暗讶,忽见那镜子半转,露出一个人头,原是那小二一直在暗格处弯腰等候,眼露一丝讥诮。

  蜉蝣讪讪一笑,随同那小二一同踏入暗格,那镜子立刻闭合起来,竟无一丝缝隙。

  小二点了一点红蜡,仍在前引路,蜉蝣再次跟着小二七拐八扭,似一路上行,细数下来,竟有百余阶梯。过了一阵,眼前忽地,竟然消失了踪影,蜉蝣快步赶去,眼前两大雅间,一间门楣写着:甘井泉,另一间则写着:玉棠梨。

  蜉蝣暗想,东营的活动经费竟如此阔绰,许是君氏退出长安时慷慨馈赠吧。

  蜉蝣推开了甘井泉的雅间,眼前便是一亮,不亏是当年天下首富君莫问常年办公之所,豪奢之中却显雅致。

  山吕幽已换了一件绿豆色绸衫,腰上用藏青腰带闲闲束了,腰带上坠了花生串玉穗子,更显猿臂蜂腰,俊郎健美,他头上并未戴官帽,只乌发挽了个髻子,用一根浅色绸带束了,露出光洁而年青的额头,蜉蝣很久以前就听说东营神断山吕幽,真名左季白,出身显赫的越州左氏,三代单传的唯一血脉。其祖父左秋官至三品越州太守,曾追随宣祖太祖平定边锤,立下赫赫战功,授封英武侯,年近五十之际,小妾生下独子左思明,老来得子本应是天大喜事,可英武侯于花甲之年毅然随太祖起兵,左思明少时便随老父出征,年纪轻轻亦立功授勋,左氏父子本是麟烟阁中的勋贵,却因开国花嫁案受了牵连,入了诏狱,彼时负责此案的酷吏乔万,正是昭化太后的心腹,左氏父子得了太祖恩示,虽很快放了出来,可年青的左思明却深受打击,郁愤致疯,不幸爬上高楼坠亡。英武侯其时已是七旬老人了,这样一位经受了老年刑冤,酷吏折辱,丧子之痛,却仍然神智清明,坚若磐石,冷静地率族众改为支持元德爷,助其打回长安,发动崇元殿之变。事后虽杀了酷吏乔万,可因贞静皇后的求情,元德爷最终没有帮英武侯完成所有的复仇,只是遣太后于法门寺,英武侯遂心灰意冷,辞去一切官职,从此全族离开长安,隐居越州,不再理朝中之事,只细心照顾这唯一的血脉左季白。大业年间,左氏只囿在越州,左季白也一直在家当个富贵闲散少爷,左氏忌殚朝庭,连科举之路也不作想,只拼命作生意,奈何左季白从小文才过人,十五岁时一首藏头诗,流传民间,被内卫传到内庭,引起了元德皇帝的注意,一纸诏书传来,授命复英武侯的所有爵位,特命左氏季白充内卫始从军,左家人哭得天昏地暗,打算散尽千金,抛弃三代打下来的贵勋之位保左家这支独苗,唯这根独苗自己却哈哈大笑,说终于可以走出去了,欣然弃笔从戎,小伙根基清奇,不过数年,武功便超过了同龄之人,又没有世家子弟的丑脾气,银王极为欣赏,特嘱东营好生栽培。

  今日里蜉蝣方知以前真是小觑了,山吕幽不但待人谦和,还长得特别帅。

  山吕幽全然不解蜉蝣的目光,指着桌上的几碟精美的小菜:“师妹快来尝尝厨子的新菜,芙蓉醉鸡,翡翠乳酥,玉酿樱桃尖我专为你点的,想是你还未用晚膳。”

  蜉蝣一怔,这些菜倒都是她爱吃的,莫非他查过自己。

  “我问过桃师弟了,他同我说过,你不太爱吃肉,难怪这样瘦,  “山吕幽大方地承认着,素手替蜉蝣倒了一杯酒,立时酒香四溢,他笑道:”断案最废精神头,其实是该吃点肉的,这是招牌杏花酒,听说你也爱喝的,天气虽热,但女孩子还是不要喝冷酒,我便自作主张替你温了,好在不是很热。“

  蜉蝣低低道了声多谢,她同东玉完全不一样,东玉是无肉不欢,可她却天生不大爱吃肉。她的大眼睛不敢看山吕幽满是笑意和温情的大眼,轻捏银杯,果然不热也不冷。

  正要说出自己的收获,不想山吕幽却正色道:“师妹边吃边听我说啊。自我回去后,

  蜉蝣嘴里叼着一只樱桃尖,轻点山吕幽的手背,打着暗语:“人多眼杂。”

  不想山吕幽拉住蜉蝣的手,打道:“无妨,如今馆陶居的大股东是越州左氏。“

  蜉蝣嘴里的樱桃尖掉了下来,继续打道:“不一直是君氏吗?”

  “自大业元年起,君氏财团陆陆续续退出长安,左氏便有意识地接收了,大业四年的时候,左氏成为了馆陶居最大的股东,”山吕幽嘴角微弯,露出一丝好看的白牙,他边说边操起自己手中的象牙筷子把掉在桌上的樱桃尖捡起来,放到自己的银盘子里,又用蜉蝣的银筷子从盘子里夹了个大个的樱桃尖放到蜉蝣面前的银盘中。对蜉蝣温言道:“这一层当年便是君莫问专用密厅,左氏收回后,竟隔了半年才发现,现下平素不对人开放,只给左人家人专用,因我家里人进过诏狱,知道网眼的厉害,便特地在此包箱墙壁作过特殊处理,此间可能是整个长安城最防窃听之所,且外面守望的奴仆全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家人,师妹但说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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