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殊途不同归 (8)
当下他便起身笑道:“时辰已不早了,公食公酒早已备下,难得老东营的诸位到访,不如请虬堂座,还有诸位留下用顿便饭吧。”
虬髯客立刻客套地答道:“已叨唠许久,快要落坊门了,我等还是先回东衙,明日坊门开时,再来商议。”
原氏祖先创建东西两营暗卫之初,本意取两营相辅相成,共助原氏问鼎天下,奈何东西两营各为其主,演变成历代竞争的恶性传统,在太祖开国时期两营各为其主,斗争达到白热化的地步,直至今日,虽已同属内庭御卫,共伺一主,却仍沟壑分明,可以合作,却决不留宿,尤其不可互碰各自食物,中毒身死是小,技不如人,丢份事大。
辛追当下也不强留,只高喝列队,两营内卫便鱼贯地涌向堂外,刀断水肃着脸整队,东营诸人皆听其号令,昂首挺胸,整齐划一地踏着步子,比西营快一步,在堂外迅速集结成整齐的队型。令西营众人频频侧目。
辛追眼中满是赞赏之色,对虬髯客点头赞道:“东营好汉果然卧虎藏龙,阿水虽为女子,允文允武,果是百年难遇的暗卫天才啊,还有神断山吕幽,皆为我内卫的骄傲,虬堂座当真教导有方。”
刀断水和山吕幽闻言,皆以最好的军容军姿出列。
“辛堂座过奖了,”虬髯客淡淡一笑,微黄的眼珠子扫过辛追身后同样整齐有序的队伍,目光落在队首龙胆气宇轩昂的身上,叹道:“若说教导有方,贵堂的龙校尉得见圣躬,甚得圣宠,圣架亲点黑梅卫,那才是我内卫的最高荣耀啊,还有碧水堂的玉副堂座,虽已升任黑梅卫,殊不知得亏了当年辛堂座对他的悉心打磨,今日方成美玉,西营才真真是会调教人,代代人才辈出啊。”
檐下的东玉双眉微挑,心中更添郁愤:玉东云这小子都升黑梅卫,做副堂主啦,怎么爬得这样快!他明明是我调教出来的。
辛追不带任何火气地“嗨”了一声,对着虬髯客连连摆手,如嘲似讽地笑道:“那又如何,我老西营的,当初还不是败在老东营诸位好汉的手中。”
“俱往矣,”虬髯客长叹一声,看向天际的眼中没有任何一丝骄傲,只有无限的没落:“美人迟暮,英雄老亦。”
辛追没料到虬髯客会这样说,不由也看向飞檐上的神兽,轻风拂过,神兽口中的铜铃悠悠轻响,如感似叹。辛追忆及惨烈往事,不由也在心中一叹。轻声道:“是啊,如今已是昭化新朝了,俱往矣。”
这时虬髯客身后有几个东营内卫上前来,面上皮肤多有干裂,手脚粗壮,像是北地归来的守将,蜉蝣的记忆向来在内卫中顶尖,只消一眼,便认出当前最为高大的那一人乃是东营碧水堂卫斌,乃是当年抗击突厥的北伐英雄,如今在镇北军当职,领正六品副将一职。
卫斌近日奉命回京述职,今日午时方才到达,不想却随着虬堂座一同前来。
且说那卫斌来到辛追面前,手持一个小小的陶瓶,满面尊敬和肃然地递上。
辛追已猜到七八分,便无言地接了下来,将陶瓶微转过来,果然那上面贴着张白纸,上面只写了一个醒目的黑色数字:柒肆。
辛追的心上立时一阵隐痛:秋蛰!你回来了!
辛追轻轻抚摸着陶瓶,沉重地叹了一声:“多谢卫将军,千里迢迢地将七拾四号送了回来。”
蜉蝣努力抑制着抽泣,死死地盯着陶瓶,任由热泪淌落颊骨。
卫斌红了双眼,点了点头:“去岁大业六年,先忠勇王率我百万大军决战玉门关,不想突厥狡诈,竟中途设伏,其时74号正潜伏突厥,得知消息后便想尽办法欲将消息送出,奈何突厥人严防,只得以身死间,故意令突厥人将其扔在魔鬼崖下,任凭秃鹰啄食,待末将到时,他下腹已被野兽吃尽了,可仍然憋着一口气,将突厥人改道埋伏的地图传递于我,方才, 方才断了气。”卫斌哽咽着,几不能言,强忍许久,这才沉声道:“我百万大军这才免于屠戮之祸,最终打赢了魔鬼沙崖一战,秋蜇以一人之力,拯救多少兵将覆灭之祸,多少边关百姓流离之苦,撼卫我大塬江山,身为内卫,我等无法以正身名扬天下……末将……末将只能完成他的遗愿,身死大漠,魂归断金堂。”
卫斌领着众东营卫士整肃军容,深深躬身,连虬髯客也亲自抬手整肃军容,微微揖首。
卫斌颤声道:“末将深深敬佩……. 74号是条好汉子,我内卫的骄傲!”
辛追正要过去扶起卫将军,不想卫将军却猛然起身,反身离去,不让人看到他眼中甩出的热泪。众人皆在心中唏嘘不已,刀断水也满面崇敬地对着辛追手中的陶瓶长长久久地深作一揖,龙胆只得上前代替辛追搀扶,刀断水明眸含泪,拉着龙胆的手说了很多溢美之词,无人留意到她的袖中爬出三只金蜘蛛。刀断水低头拭泪,掩示着自己的目光跟随着三只金蜘蛛悄悄坠入龙胆的衣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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