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苟延残喘
何秉文以为自己早流干了眼泪,可此时他还是忍不住跪倒在地,手里抓起一捧泥土,嘴里喃喃地道,“祖父,祖母,父亲,母亲,清欢,妞妞,囡囡……
我知道你们恨我,我也恨我自己,这些年我苟延残喘地活着,我不敢死。我放不下这血海深仇。你们再等一等,有生之年,我定会查出当年真相,给你们报仇雪恨。”
何月不由地跟着跪了下来。
“阿月,祖父有话要告诉你。”
何月顺从地靠坐在他身边,然后听到了一个凄惨无比的故事。
何禀文曾年少有为,二十六岁时,就官居吏部侍郎,深得先帝信任。当时吏部尚书年逾六十,身体时常不适,要居家养病。先帝定了几个接任的人选,进行全方位的考核。他也在其中,为此,他拼命做事,时常出门办差。
那天是庚午年四月初九,他从河州府回来时,天刚破晓,奇怪的是府门紧闭,久呼不应。随着微风,还有隐隐的血腥气飘出。他大惊之下,找人撞开门。
映入眼帘的那场面犹如炼狱一般,惨不忍睹,一百三十五口人,包括府里养的猫狗马匹,全被人砍杀殆尽,一个不留。其中包括他年逾古稀的祖父母,他正当壮年的父亲母亲,还有他妻子,以及他那几个还懵懂无知的稚子娇儿。
惨案轰动朝野!
先帝大怒,责令大理寺、刑部联合查案,可折腾了一年,毫无进展,没有一点线索。周围的人家都说当晚没有听到任何异常的声音。
他还有两个伯父,当时都在外放,他父亲是祖父母最小最疼爱的孩子,所以祖父母跟着他们一家生活。惨案后,两个伯父恨他入骨,怪他风头太盛惹了祸事,连累了祖父母,愤然与他断绝关系,再无来往。
他心灰意冷之下,辞官到了江南定居。
这时候有人邀他到江南书院任教,在那他遇到一个女子,她的温婉娴静打动了他。两人成婚后,生下一个儿子。妻子身体不好,早早就离世了,他一人含辛茹苦将唯一的儿子抚养长大。
儿子贴心,知道他的心病,比常人都要努力。后来儿子娶妻,生了一对龙凤胎,取名何年何月,未尝不是在慨叹一个家族从积弱到变强的艰难。
他则不然,他以为上天就要眷顾他了。不承想,这儿子用功太过,时常废寝忘食,挑灯苦读到深夜,甚至走路都要捧着一本书看,不幸有天一脚踩空掉进池塘里,救上来时,已不中用。
儿媳一时想不开,一条白绫挂上横梁,追随而去。
他不甘心啊,老天要断他香火他就非要争一争。他将所有心思都放在一对孙子孙女上。将他毕生所学倾囊相授,怕他们身体不够康健,费尽心思给请了师傅教他们练武,打熬筋骨。
哪怕他已经做到这个地步,孙子在会试前还是染了病,一日比一日重,就这样没了。
“阿月,我只有你,只有你了啊。”
何秉文瘫坐在地,双手捶着自己的胸口,哭得凄凉无比。
何月听得心酸,她握住祖父的手,带着哭腔道,“祖父,别说了。相信我,我一定能找出那杀人凶手绳之以法。”
何禀文反握住她的手,歉疚地道,“好孩子,是祖父对不起你。”
何月摇头,“不,祖父,这是我自己愿意的,我不怪你。”
她心里很不是滋味,上一世,祖父可能觉得时机未到,一直瞒着她。直到临死之时,都没能找出仇家,他该多不甘,该多恨啊。这一世,她一定要找出庚午年何家灭门案的始作俑者,让祖父不再抱憾。
他们一直待到午时,才收拾停当,相互搀扶着回城。
何禀文年纪大了撑不住,回来就睡下了,何月总觉得还有很多事没安排,不敢休息。她将青灯叫过来,“你悄悄出去打听一下,前天我们走后,醉花楼还发生了什么事,记住谨慎为上,情愿打听不到,也不要露了行迹。”
“是。”
她走到院子里,坐在那张熟悉的躺椅上,闭上眼睛,感受着微风轻轻拂面的凉意,像哥哥温柔的手慢慢抚过她的面颊,她渐渐睡着。
醒来时,天色有些灰黑,青灯正站在她身边,她连忙起身这才发现身上多了一张毯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叫醒我。”
“小姐累了该多休息会儿。”
“醉花楼的事打听得怎么样了?”
“茶楼里都有议论,小的听了一圈,说是醉花楼的兰麝姑娘被一个男子冒犯,趁人不备潜进茅房将对方掐死了,然后畏罪跳楼。”
何月皱了皱眉,“你没听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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