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两个少年
“原来是这样啊。”王微语恍然大悟,“我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上巳节还是很热闹的,这么好的节日,弄丢了多可惜。”
她的话里带着惋惜,又像是在为那一去不返的童年而伤感。
宋寻想了想,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没事儿,还有人记得的,我听说南方等地每年还在庆贺,咱们今年不也在过节了吗?”
宽厚的手掌落在王微语的发间,像急了父亲宠溺的样子,她撇开脸,有些羞赧道:“是啊,如果今年能有个好年程,相信明年百姓们还会庆祝的。”
宋寻微微一笑,心里却在想这新知府果然老谋深算,在这样低迷的环境下,能想到用上巳节来带动百姓的情绪。
是的,这一场声势浩大的节日,是江陵府衙暗搓搓搞出来的,在上巳节到来之前,新知府四处奔波,与各县官员、地方商贾讨论了许久,定下这么一个热闹的祭祀活动。
以此为契机唤醒江陵府百姓的热情,也叫他们知晓那段痛苦的日子可以过去了。
“老人家,你再给我做两个这样的柳环好不好?”王微语从怀中掏出铜钱递了过去,“就和我手上的一样。”
“哎呀,用不着这么多。”老妇人连忙摆手,推辞道:“方才这位公子给的铜钱已经够了,我再给夫人编两个便是。”
“没事儿,难得此物合我心意,剩下的就当是给这个小妹妹买些糖吃。”王微语笑着将铜钱塞到小姑娘的怀里,“给我编好看一些便是了。”
“多谢夫人,多谢夫人!”老妇人感激涕零,拉着小姑娘的手连连道谢。
这种柳条满大街都是,随便折一折便有了,老妇人家里贫困潦倒,还有一个瘫痪了的儿子和重病缠身的儿媳,实在没有办法才想着砍些柳条来卖。
王微语给的钱足够她们一家过上几天好日子了。
老妇人的手很巧,从篮子里挑选出长的最好的几根柳条,轻巧地编了两个柳环,还特意拿出两根红绳子系好,才递给王微语。
王微语接过,将其中的一个系在腰间,随意晃动了几下,冲宋寻莞尔一笑,“好看吗?”
难得见到王微语这样小孩子气的模样,宋寻微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倒是那个小姑娘躲在老妇人身后,探出脑袋,羞答答地答了句,“好看,像仙女一样。”
“真的吗?”王微语高兴极了,“你也好看。”
小姑娘脸瞬间发烫,再次羞涩地躲了起来。
老妇人笑容和善,领着她连声道谢,好话不断,“多谢公子和夫人,祝二位白首同心,永结良缘,早生贵子。”
这样的祝福王微语早就听腻了,但从老妇人的嘴里说出来,总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有点儿像她看谢颜写的话本子时,男女主人公历尽磨难走到一起的感觉,羞涩中带着隐隐期待。
宋寻像是没听见似的,轻声道:“时辰不早了,我们去那边转转吧?听说那边有一家铺子做的糕点最是正宗,我带你去尝尝?”
“好啊好啊。”王微语撇开脑中在翻腾的场景,扯了扯他的衣袖道:“你也要带上这个。”
“我也要吗?”宋寻微怔,他还以为另一个柳环是给王微九准备的。
“当然了,入乡随俗嘛!”不等宋寻拒绝,王微语靠近他,将柳环挂在他的腰间。
柳条青翠,和他那墨竹香囊相配得宜,王微语满意地拍拍手,“你不爱簪花,这样也挺好的。”
王微语话里透着遗憾,本朝簪花之风盛行,遇到喜庆节日,大典祭礼都爱簪花,可惜她从未见过宋寻簪花的样子。
宋寻一听,沉默了下来,并未说什么,随着她去了。
“好了,剩下的这个就带回去送给阿九吧。”王微语毫无愧疚地将那个没有系绳子的柳环收到袖子里,“免得他说我这个做阿姐的不疼他。”
宋寻听出了她言语中的心虚之意,低低地笑了两声。
……
“啊啊阿嚏!”
江陵城外的一处水榭内,王微九没来由地打了一个长长的喷嚏,眼泪差点儿都要飙出来了。
在他面前坐着一个簪花的少年,笑的见牙不见眼,“你这是遭谁惦记了?”
王微九揉了揉鼻子,又将歪了的簪花扶正,这才开口道:“能有谁?我现在是个可怜人,爹不疼娘不爱,连一母同胞的双生姐姐都不肯带我玩儿。”
少年,也就是六儿,现在名叫谢柏了,闻言笑道:“我不是来陪你了吗?”
“也就只有你了。”王微九叹息一声,“我现在算是知道了,女人啊,都是口是心非的,我那阿姐原本对姐夫那是多么不屑一顾啊,姐夫只要带她出去玩玩,吃两口好吃的,她就被哄的六亲不认,啧啧!”
虽说他也希望阿姐跟姐夫关系能好些,但也不至于好的这么腻歪啊啊。
王微语这个没良心的,没人陪的时候,就一副“我弟弟最好了”的模样,有人陪的时候,对他就是有多远滚多远。
完全不把他这个亲弟弟放在眼里,简直跟桥洞底下捡来的一样。
王微九抗议许久,王微语不为所动,依旧对他“招之即来,挥之则去”。他只能痛定思痛,化愤慨为动力,将注意力全部放在做生意上。
王微九的外家作为皇商,生意遍布各府各州,只除了江陵一直闯不进来,这一次正好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他,王微九,要把江陵府的生意全部揽在自己手里!
“啪啪啪!”谢柏鼓起掌,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好志气,这才是男儿该有的样子!”
“哎,可惜啊,我连最基本的事儿都做不好。”王微九刚说完,突然泄了气一般瘫倒在桌子上,垂头丧脑道:“这江陵府的人怎么就这么难搞呢?”
王微九自问从小耳濡目染,对生意上的事儿多多少少还是了解一些的,但这江陵府像是铁桶一般,里面的商人各自为营又团结一心,任凭他如何努力都打入不进去。
这做生意最重要的便是融入其中,与人为善,结交同行知己。
可这里压根儿不给他机会,他开的铺子,长久下来连个鬼影都不见,在这样下去,他就要关门大吉了。
“这种事儿,要讲究个方式方法。”谢柏道:“你瞧,你那铺子在安陆县不是好好的吗?”
“那是因为有谢伯伯撑腰,安陆的百姓对他信服的缘故。”王微九白了他一眼。
他和谢柏能结为好友,盖是因为他在安陆县也开了一间铺子,作为看着他长大的谢庭,百忙之中抽时间去祝贺一番,这才导致安陆的铺子能活下来。
“非也非也!”谢柏摇头晃脑道:“那可不是老师的功劳,若真是这样,那为何宋提司却没有效果呢?”
“还能因为什么?我那姐夫光往那里一站,是个人都会被吓跑好不?”王微九没好气道。
宋寻倒是给面子去了,但是那脸上的表情像是被绑架了一样,一点儿笑容都没有,老百姓没当场跑掉,已经是给他面子了。
“亏我以为你有些本事,怎么能说这样的糊涂话?”谢柏笑道。
“那你说现在如何是好?”王微九苦着脸,“再这样下去,我就要被阿姐丢回上京了。”
王微九和谢柏年岁差不多,一个是养是权贵之家的有钱公子,一个是半生坎坷的落魄少年,难得的是两人竟然成了好友?
说起话来也无拘无束,随性自在。
谢柏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我来帮你啊。”
“你?怎么?你肯出卖你的面相替我揽客了?”王微九看了一眼他越来越精致的脸,调笑道:“若真如此,等阿颜姐姐回来,你可不能说是我逼迫你的。”
谢柏脸一沉,拎起案桌上的茶盏就要砸他,“胡说八道什么呢?真要出卖色相,你也得和我一起。”
好兄弟,就是要有难一起受的,谁都跑不了。
“哎呦,恼羞成怒了?”王微九假意躲开,嘻嘻哈哈道:“玩笑,玩笑罢了,有什么好主意你尽管说说看,我听着呢。”
谢柏这才放下茶盏,瞪了他一眼道:“早知你心态这般好,我眼巴巴地赶来帮你做甚?”
“好兄弟,你尽管支个招儿,若是有用,那赚来的银钱算你一份。”王微九半是哄骗半是诚恳道:“若是亏了,绝不叫你损失一文铜钱!”
别看谢柏年纪小,但此人自幼混迹在市井,对于人心那是猜的透透的,加上他被关押的几年里,听那些人说了太多太多的秘辛诡闻,心肝早就黑透了。
许是因为现在吃喝不愁,加上他在谢庭的教导下增添了几分儒雅之色,看起来倒是越来越斯文了,长大了定时一个迷倒万千女子的祸害。
谢柏拿起一把折扇,打开半遮住脸,眼睛如碎星般闪烁,“前两日,我接到了上京城的来信,我那师姐夫替我们想了一个翻身的法子…… ”
“什么法子?”王微九立刻来了兴致,对于那个将江陵城搅的天翻地覆的宴度支,由衷佩服。
“附耳过来。”谢柏招呼道。
王微九立刻凑过了脑袋。
在上巳节这一天,两个少年嘀嘀咕咕,为之后扳倒刘家的计划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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