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 直言
屋内光线明亮,桌上的紫金香炉吐着幽幽檀香。
邱枝意立在桌子后,手中握着墨笔,落笔在白纸上凝了好大的墨珠。
“心不静,白瞎了那纸。”
隔着十几步的距离,靠在壁龛的宽木榻上坐着的老太君闭着眼,手中转动着佛珠。
她面前的小桌案上放着一本翻开的佛经,还有一盏茶。
即便如此,她也知道墨珠染了干净的白纸。
邱枝意抿唇,看着眼前班黑的一块,抬头瞧了一眼:“老太君说的是,是我心里没腾得干净,容易被旁的干扰。”
她放下笔,将白纸折好放在一旁。
倒也是,瞎了这么张好纸。
齐嬷嬷走进来,对着她笑着福身,才往里屋走去。
“走了?”
齐嬷嬷点头:“姑奶奶走了,奴婢将老太君的话也同姑奶奶说了,只是...”
她是从老太君女娘时就伺候的,只是带着犹豫,什么意思就不用多说。
老太君缓缓地睁眼,一伸手齐嬷嬷就明白了意思。
扶着她起身,走到邱枝意所在的隔间。
紫檀雕木的书桌上放着文房四宝,靠窗的一侧放着一张贵妃榻。
上面铺着一层墨黑的狐皮,江氏才坐下,朝着邱枝意招手:“来。”
邱枝意走了过去,任由着江氏拉着她的手。
江氏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侧:“心不静,字自然也写的不好,陪我坐坐吧。”
上了年岁的人,即便细心保养,肌肤松弛。
女娘今日穿着一袭青色,垂着眼眸,乖巧的坐在自己身侧。
她话中有话,邱枝意不是没听明白。
就算不满意娘家要与自己最喜欢的孙儿结亲,论亲疏,就算是没有嫡亲血缘的外孙女,到底是自己疼到大的。
如今这个地步,嫁了傅适之先不说能否美满,便是前程已经是看不到什么希望。
老太君心疼是真的,可不能因为心疼,连累国公府也是真的。
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不见傅姑母也是心中难忍。
“其实也不是非要嫁人,若以世人眼中的清白未免严苛。”
邱枝意心中唏嘘,是对江婉月的。
抛开先前,只论同为女娘,江婉月嫁作傅适之新妇,与她前世的惨不相上下。
一个碌碌无为,被家族赶出京师的郎婿,前程渺茫,可想而知一个新妇的日子会有多么艰难。
“你是在同情他们吗。”
邱枝意抬眸对上老太君的眸光,良久摇头:“唏嘘是真的,同情没有。”
江氏微微挑眉,她虽难过,可并不糊涂。
听了女娘的话,颇有几分兴趣:“嗯?”
邱枝意也不躲闪:“江娘子已经十七,这个年纪多数家族做得了宗妇,清晰明理能够掌管一家事务。江娘子固然有姑奶奶,还有诸多长辈的疼爱,
该懂的道理早已明白,可她为了一己私欲,若是那晚出了什么意外,不只是她,浔阳伯府,申国公府,以及小公爷谁也逃不掉。说的好听点,江娘子是浔阳伯府最娇贵的,可说的直白点,就是被宠的不知所以。
我不清楚江娘子与四郎君之间达成了什么共识,阴差阳错成了如今这样。我不同情,是因为没办法同情,倘若不是小公爷,被算计的就是我,只是也做不到刻意嘲讽。”
落井下石,没那个必要。
“你倒是看的宽心。”
江氏眼中惊讶,她本以为这个年纪的女娘嫉恶如仇。
若是谁对我不好,我定要她万分不如意。
似是看出来江氏的想法,邱枝意微微摇头:“自食恶果也好,碰巧如此也罢,都已经如此地步,我又何必落井下石。”
高傲将尊严视作脸面的人,生不如死远比利利索索的更会折磨人。
又何必为了一时的解气,先将人击垮呢。
说罢,女娘微微勾起唇角,抬眸接着说道:“落井下石,这也是自身肚量,为何要做那目光短浅、心胸狭窄之人。”
堂上的菩萨弯着眼,笑眯眯的叫人生出亲近的同时,也叫人望而敬畏。
“老身竟不知,你小小年岁,竟是想的如此明白长远,便是放眼凤翔府,也难有你如此的想法。”
老太君眼中诧异,随即轻笑一声,连连点头。
她不知是想起来什么,嘴角的笑意加深,好似有几分欣慰。
邱枝意看的不懂,却没直接问出口。
她轻声说道:“这是大伯母告诉我的,许多事情都是伯父伯母教我的。他们经历的多,有许多事情既然说了,就是有道理的,至于有用无用还是要自己去分辨。”
江氏点头,眼中意味不明:“不错,自己分辨才知对错。”
房檐上的雪水“滴答滴答”落下,轻轻地脚步声渐行渐远。
江氏起身,立在堂前。
“菩萨保佑,保佑傅家兴盛,人丁兴旺。”
菩萨和善慈悲的面容看着正前方,似乎对这一切都是如此。
那晚郎君温柔的神情,双眸中尽是女娘的身姿。
她看的清晰,希望她没有决定错。
“老太君...”
齐嬷嬷的声音叫回她的思绪,扶着江氏起身。
“去将我那副红玛瑙头面找出来,你亲自送去霁月居。”
霁月居是邱枝意的新住处。
毕竟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任谁都接受不了。
国公夫人将人接去瀛春苑,所以她才不发一言。
齐嬷嬷面露惊讶,饶是伺候多年,也忍不住看向江氏。
旁人不清楚,她是清楚江氏的那些东西。
红玛瑙头面是江氏陪嫁中的一样,那是当年老国公下聘时送来的,说是二人定情之物也不为过。
齐嬷嬷更清楚,那套红玛瑙头面,老太君留着是要往下传的,就好比当年国公夫人嫁进来后,老太君的婆母也给了东西。
“送去吧,你要亲自去。”
“奴婢明白。”
收到东西同样不解的还有邱枝意本人。
瀛春苑虽然大了些,霁月居离上房却不是很远。
她才到上房,与国公夫人说了两句话,齐嬷嬷带着东西就过来了。
“这也太贵重了,瞧着比这对镯子还要贵重。”
邱枝意只瞧了一眼,没伸手去接。
她瞧的清楚,那上面还有点缀的宝石,嵌着金丝,哪一样都是很贵重的。
下意识地看向国公夫人,一时不知是该拒绝,还是要接受。
“你才回来,阿母就让齐嬷嬷带着好东西过来寻你,可是你说了什么惹阿母开心。”
国公夫人看了一眼齐嬷嬷手中的东西,若有所思的看着女娘。
邱枝意仔细琢磨,也没说什么呀。
就是说了几句实话。
心中想的,她也这么说了出来,眼中疑惑,还是看向国公夫人。
“老太君疼我之心,我收到了,只是这东西太贵重了。我已经拿了这镯子,怎好再让老太君破费。”
她与国公夫人坐在圆桌旁,伸手悄悄地在桌下拉了拉国公夫人的袖子。
东西固然是好,无功不受禄也是真。
拿人手软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东西到底没有收下,不过邱枝意次日一早还是去荣观堂,说是谢过老太君好意。
去的时候还碰上傅瑜清来辞别,她脸上尽是泪痕,看到邱枝意时难掩眼中的恨意。
傅适之如今被关起来,连杨氏如今也不能出门。
“五娘,该出发了。”
傅昱之神色冷淡,好心的提醒她。
随即挥手,就有两个婆子架着她往外走。
江氏坐在上首,脸上有几分伤悲,可失望更多。
“五娘如今已经送走了,还有四郎和伯府的婚事,商议的如何了。”
傅昱之说道:“三书六礼虽然仓促了些,因着先前二婶婶都备下了,倒也齐全。只需择个好日子,办了酒席,再送出京师。京郊的庄子
也都收拾好了,只等他们过去。虽然清苦了些,可至少东西齐全,需要四郎和弟妇到时候勤快些,日子也能好过些。”
江氏点了点头,终是没再说什么。
邱枝意垂眸听着,未发一言。
两个都是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只怕没那么容易吧。
却听郎君声音徐徐,又说道:“临近年关,推算着日子,大兄应该快到京师了。陛下的旨意也下来了,任礼部五品员外郎,年后直接去礼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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