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8节 两个同病相怜的人

　　方圆走到床前，轻声呼唤：“妈，您现在感觉好些了吗？”这个时候，方圆听到了孔妈妈轻声啜泣的声音。方圆在床边坐下，温言询问：“妈，今天在医院检查身体检查得怎么样啊？”

        　　女婿关切的话语像一股股暖流一样沁入孔妈妈的心原，孔妈妈感动，家里总算是有人还在关心着她；孔妈妈悲伤，自己的丈夫现在在哪里，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在身边，却跟不在身边没有两样。难道，这就是自己辛勤操持这个家的回报吗？今天在检查，孔妈妈的确做了全身检查，被告之一切正常；到了中医门诊，请同事给把了把脉，同事告诉她，肝郁气滞，脾虚血淤，是最近情志不畅，忧思郁怒所致。同事给开了化郁和血顺气的中成药，说：“孔主任，你身体没有病，但如果心里的不痛快憋得久了，恐怕会导致很多病。按说孔主任您的家庭全学院的人都羡慕啊，老公是大学副校长，市领导，女婿是后起之秀，谁不羡慕您的家庭啊？怎么会肝郁气滞呢？”孔妈妈是有苦难以说出口，只能把心里的郁闷与苦痛把肚子里咽。

        　　中午回到家有点晚，孔妈妈正准备打起精神给女儿做午饭，女儿却说已经吃过了，可好吃了，是方圆给联系的上门送饭。孔妈妈想到自己饿着肚子没有在单位吃饭，就是想回家给女儿做饭，毕竟女儿怀孕了，但现在女儿自己吃饱了，根本没有问妈妈吃没吃的意思，心里真有些难过。怪方圆吗？没办法怪方圆，方圆知道她上班的，肯定是以为在医院里吃过饭了。孔妈妈说：“行，那就不做了。”孔双华说：“就是，不用做了，我都吃饱了，你做了我也不吃，因为方圆安排送的饭实在是太好吃了。”

        　　孔妈妈多么希望女儿能够说出一句“妈，你吃了没有”这样的话，但听了半天，女儿也没有说出这样的话，这内心怎能不伤心失落？孔妈妈转身走向卧室，她也不准备吃午饭了，走到门口，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唉，白养这么大了，到现在也是一点不懂事，一点也不关心别人啊！”

        　　自尊心极强的孔双华，从来没有被妈妈说过重话，今天竟然得到了这样的评价，当时就恼了：“妈，你说什么？谁不懂事？”孔妈妈说：“当然是你。你要是懂事，你就不知道问问妈妈吃过饭没有？”孔双华眼泪立刻飞出来了：“你回来这么晚，我以为你在单位都吃了呢！谁还能想到你到现在还没有吃饭！”

        　　两个人都生了一肚子气，各自回房间。饿着肚子的孔妈妈这一回想不“肝郁气滞，脾虚血淤”都难啊！她是又饿又气，一个人倒在，轻声哭泣。哭累了，渴了，想喝口水，却发现水杯空空如也，那种感伤更加充满了内心。

        　　现在，女婿的关心让孔妈妈的心是悲喜交加，只感觉有更多的委屈化作了眼泪流淌出来。孔妈妈感觉有人递过一张面巾纸，孔妈妈轻轻地接过握住，去擦拭越来越多的眼泪。又一张面巾纸递了过来，再接过再擦拭。孔妈妈听到方圆说：“妈，我去给您倒杯水。”门开的声音，一分钟后，孔妈妈又听到门关的声音，然后女婿淳厚低沉好听的男中音在耳畔响起：“妈，是不是能够起来喝一点水？”

        　　孔妈妈是真渴了。整整一下午都没有喝水啊！因为没有人倒水。孔妈妈努力了一下，竟然没有爬起来。她想让方圆扶她一把，却有些不好意思开口。方圆看到了，把水杯放到床头柜上。“妈，我扶你起来吧。”

        　　孔妈妈感觉到两只有力的手，伸到了她的腋下，然后有一股力量托着她慢慢地直起身子。一个枕头舒服地被垫在身后，孔妈妈坐了起来。又一张面巾纸递过来，孔妈妈接过来，轻轻地拭了拭眼角。方圆说：“妈，喝点水。”孔妈妈接过水杯，望着女婿，心里百感交集。

        　　喝过几口水，轻轻地舒一口气，孔妈妈说：“小方，你要是我的儿子该有多好？”方圆能够体会得到岳母的感受，郑重地说：“妈，女婿也顶半个儿，您就把我当作您的亲生儿子，我也会像亲生儿子一样照顾您的。”孔妈妈的泪又流下来了，感慨地说：“十个歇顶不上一个你呀！小方，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方圆温言安慰：“妈，您老别着急，别生气。是不是还有什么药需要吃一点？”孔妈妈说：“有，在我的小包里。”

        　　方圆起身去拿药，原来是中药丸。打开一个，浓郁的带一点甜味的中药味儿呛鼻而来。方圆说：“妈，是不是病挺严重？”孔妈妈说：“同事说，我没病，只要开心些，想开些，就没事了。”方圆说：“妈，您最近是有些伤感。其实咱的家庭多幸福啊！”孔妈妈叹了一口气：“不要跟我说什么幸福，在外人看来，我的生活的确很幸福，丈夫有地位，女婿有潜力，一家四口，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可是最近，我忽然发现我在这个家庭其实是没有一点地位，就是被孔子田用一纸结婚证请回家的免费保姆，是孔子田和孔双华的义务老妈子。原以为付出这么多的辛劳，不求他们感谢，只是希望在需要的时候能够给一点关心，但到现在，我从他们两个人身上，什么回报也没有得到，得到的只是冷漠、伤心、无助。方圆，你说，你丈人他应该那么对我吗？你说，歇应该那么对我吗？我没有吃午饭，歇甚至连一句问候的话都没有，哪怕给泡一杯方便面也好啊！”

        　　方圆也跟着叹了一口气，却没有回答。能说什么呢？孔妈妈有这样无助的心情，我方圆何尝不也是这样吗？在这个家庭里，从来都小心翼翼，不敢招惹任何人，对岳父有感激的成分，但在岳父的面前，自己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能够平等地与岳父交流，一直都是那种下级恭敬地侍候和看待上级的感觉；在妻子面前，冲动的话一句也不敢说，就怕无缘无故惹恼这位大秀，让本来平静的生活突然变得狂风暴雨。或许，只是在岳母面前，还能心态轻松一些，但也同样不能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妈妈一样撒个娇，耍个懒，偶尔使个小性子。如果说一时这样的生活尚可以忍受，天天这样的生活，我方圆也是水深火热啊！

        　　同病相怜往往能够激发更多的怜爱。方圆望着岳母，是既同情自己，也同情岳母。可是，怎样安慰呢？批评孔双华吗？前几次岳母对女儿的袒护，方圆至今不能忘记，不是胸怀不宽广，是前车之鉴，才能避免后车之辙啊！方圆说：“妈，我想你现在肯定饿了，我给你拿一点饼干，再拿一袋牛奶来，好不好？”孔妈妈说：“好，拿来吧，我还真饿了。”

        　　方圆拿来了饼干和牛奶，放到孔妈妈旁边的床头柜上。方圆说：“妈，您先吃着，我去厨房看看，准备一下今天的晚饭。”孔妈妈忽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愿望，忍不住脱口而出：“小方，先别走，再陪我一会儿。”

        　　这话听着有些别扭啊！这似乎是正在缠绵的恋人不愿意让心爱的人离开才会说这样的话啊！但孔妈妈似乎没有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头之处，目光直视方圆，期盼着方圆能够给一个肯定的回答。可怜的岳母，可怜的女人！方圆实在不忍心在岳母这憔悴的心灵上再撒一把盐，哪怕只是小小的一粒。方圆点点头：“妈，我再陪你一会儿。我到客厅搬个凳子来。”

        　　搬了凳子，方圆坐在岳母的近处，看着岳母吃饼干，喝牛奶。没有话语，只有沉默，但沉默中，两个人的心思各不相同。孔妈妈想得最多的，仍然是伤感，丈夫不疼，女儿不爱，到头来，只有女婿才最关心她，这算是什么事儿呢？方圆想得最多的，同样是伤感，妻子连自己的亲生妈妈都不知道关心，那还会关心自己这个与她没有血缘关系的丈夫吗？按照自己内心深处的长远打算，未来的一天是一定会把父母从东北接到清江东州市的，那一天就是拥有真正属于自己住房的一天，自己的父母来了，能够得到孔双华的悉心照顾吗？

        　　心有灵犀一点通。不约而同的，两个人都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孔妈妈以为方圆是感叹孔双华不争气，是非常体谅自己的心情，心里更加感动：“小方，你是一个好孩子，是一个善良的有孝心的好孩子。妈以前对你的关心也不够，有的时候明知歇做得不对，还袒护她，妈向你道歉。”方圆心里产生了几分感动，岳母能说出这样的话，说明岳母心里不糊涂，是强烈的母爱，让她的理智服从了感情。现在，岳母能这样说，那对自己也算是一件好事啊许以后，自己跟孔双华之间产生矛盾，只要错不在我方圆，岳母至少也应该能保持中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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