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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清晨。

        这年头养公鸡的人家比较少,毕竟它只能拿来吃肉不下蛋,养着划不来,家家户户养的都是老母鸡。

        在一声一声‘咯咯哒’的叫声中,新的一天开始了。

        春耕假期结束,小孩儿们要上学了。

        穆绵在她妈的喊声中挣开了眼,外面天色亮堂堂,屋里也很亮。

        穆绵盯着屋顶看了两秒,然后猛地反应过来,坐起来就爬到脚那头,拿起放在大箱子上面的小箱子,对着里面的底板就是一顿猛按,‘嗒’的一声,夹层再次凹陷下去,露出了几个小小的金瓜子。

        顶着乱糟糟鸡窝头的穆绵发出了‘嘿嘿’几声笑,圆溜溜的大眼睛亮晶晶的,小财迷样一览无遗。

        确认了昨天不是自己做梦后,穆绵又拿起金瓜子在手掌里掂了掂,小小一颗虽然不重,但这也是金子啊金子!

        这要是换成钱,她就可不是存款只有一毛的小屁孩了。

        小说诚不欺她!废品收购站里还真有宝贝!!

        穆绵这边美滋滋,屋外久久不见动静的柳双翠敲了敲自己闺女门,“干啥呢?咋还不起?你再不起来,饭我跟你奶吃完了啊!”

        穆绵:“………………”

        哦对,她一会儿得去上学,她现在还是一个小学二年级的学生来着。

        穆绵扯着嗓子回了一声,“起了起了!”

        说着就把金瓜子放了回去,不放心地又把小箱子放到了大箱子里锁着。

        箱子锁箱子,娃套娃,没毛病。

        谁让这小箱子没锁呢,挂锁的地方坏了,等有空再修一修。

        ---

        等穆绵收拾好出去,柳双翠婆媳俩已经吃得差不多了,给穆绵留了一碗在那。

        穆富贵早就去屠宰场了,他一般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得走,家里这会儿只有她们三个人。

        柳双翠看向自己闺女,“磨叽半天,肚子还不舒服?”

        穆绵捧着一碗糊糊,笑得眼睛弯弯,“嘿嘿~没有,昨晚上就好了。”

        柳双翠:“………………”

        好了就好了,咋还笑得傻兮兮的呢?

        赵梅花伸手摸了摸自己孙女肚子,“估计是昨天啃得那个地瓜有点霉了,也没剩下多少,我一会儿下去捡捡,别把其他的粮食给霍上了。”

        柳双翠:“我来弄,妈你别弄了。”

        说着风风火火地搬了个梯子就往地窖去,离上工还有一会儿,时间完全够。

        穆绵大口扒拉完碗里最后一口,“妈我给你照亮。”

        她们家是有一个铁皮手电筒的。

        柳双翠没回头,“手电筒在屋里。”

        等母女俩从地窖上来没一会儿,外面响起了上工的哨声。

        还有许乐乐在外面喊的声音,“绵绵~绵绵姐!你走了吗?”

        赵梅花招呼人进来,“没走呢,在屋里。”

        穆绵往自己的斜跨书包放了两张旧报纸,听到声音背起书包往外走,“来了来了。”

        小姐妹俩结伴一路叽叽喳喳。

        大队小学建在广场旁边,那儿有好大一片空地,平时大队里要是有什么重要事情通知,乡亲们就会聚在那里。

        小学不大,也算不上正规,毕竟是队里自己建的,一二年级在一个班一起上课,三四年级也是一起的。

        她们省小学初中高中加在一起拢共就九年,实行的是五二二制度。

        五年级因为要考初中的缘故,所以是单独一个班。

        没办法,要是一个年级一个班的话,一来学生没那么多人,二来老师也不够。

        大队能建成这样一个小学,已经算是很好的了。

        有些大队都没有小学,孩子要上学的话,只能走很久的路去附近有小学的大队上。

        ---

        上课的哨声还没响,路上好些结伴往学校跑的小孩儿,在一个岔路口,穆绵迎面遇上了她四叔穆兴旺家的两个堂姐。

        穆晚上三年级,穆秋十三岁了,在上五年级,也是班上唯一有希望考上初中的。

        她们家另外的两个男娃都没上学,穆庆十五岁了,小学已经读完了,没考上初中,就在家里跟着他爹妈上工,在过几年就该相看对象了。

        最小的骨头穆实年纪倒是够了,但他不想去,非要明年等着小橙子一起去。

        说什么好兄弟上学也该一起,其实就是不想上,喜欢漫山遍野地跑。

        早一年晚一年的也没啥影响,大人就都随他去了。

        穆晚看见人立马抛弃亲姐冲着穆绵跑来,“小绵!”

        穆绵停下脚步,挥了挥手,“小晚姐。”

        也朝穆秋喊了一声,“小秋姐。”

        后者冲穆绵笑了笑,大姑娘很稳重,跟她爹一个样。

        前者直接冲过来就挽住了穆绵胳膊。

        穆晚低着头小声跟自己堂妹交头接耳,“你们昨天接到卓大哥电话了吗?”

        穆绵笑眯眯点头,“接到了,哥还升班长了呢。”

        穆晚很捧场,“哇!大哥真厉害!!”

        穆晚胳膊怼怼小堂妹,“然后呢然后呢,去国营饭店吃饭了吗?”

        穆绵又点头,“吃了饺子。”

        穆晚羡慕脸,“哇!!大伯大伯母也太好了吧!”

        “我们上次去我大姨家,第二天回来的时候中午刚好路过公社,早上走了那么久的路,我肚子都要饿瘪了,但我妈死活不同意去饭店吃,说浪费钱。”

        “一年都吃不到一回,能浪费多少钱嘛!”

        穆晚叽里咕噜地就是一顿说。

        穆绵对自己四婶也有些无语,唐翠香这人不坏,但就是抠门到了极点。

        还是个姑娘家的时候,只能算得上节俭,乡亲都夸她以后一看就是个会过日子的,赵老太太当初也是看中了这一点。

        谁知道自从结了婚有了孩子,家里开销也大后,唐翠香的节俭就升了级,越来越抠门了。

        抠门到什么程度呢,因为想省下一块钱的学费,不想让穆晚去上学,原话是,可以让穆秋回来教,一样的嘛。

        最后被老太太和穆兴旺一起给撅了一顿。

        这年头弟弟捡哥哥剩下的,妹妹捡姐姐剩下的都很常见,有些小的可能长到成年都没有穿过一件新衣服,那是因为家里就这条件,没办法。

        但学都捡剩下的上,那就有点不像话了,她们家也不是差了那一块钱就过不下去了。

        穆绵看向还对自己亲妈有点怨念的小堂姐,悄咪咪道:“奶昨天还装了几个回来呢,一会儿放学了你去我家。”

        是老太太从自己嘴里省下来的,装的时候也说的是‘带回去给骨头几个尝尝味儿’。

        这‘几个’可能不包括已经大了的穆庆,小的几个肯定都是有的。

        穆晚激动地剁剁脚,挤了挤穆绵,“真的吗真的吗?”

        穆绵也挤了挤,“真的真的,我骗你干啥?!”

        穆晚嘿嘿笑,“还是奶好!!”

        姐妹俩挤成一团,一直被拉下的许乐乐生气了,撅起个嘴,很大声,“你们说小话不带我!”

        她刚刚试图挤过去,但一直跟不上。

        心情非常好的穆晚拉过许乐乐,“我跟小绵在说我妈坏话呢,所以没让你听。”

        穆绵拉起许乐乐另一边胳膊,一本正经,“对!”

        早就走在了前面想去教室多看一会儿书的穆秋:“………………”

        ---

        小学近得很,她们叽叽喳喳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

        穆绵跟许乐乐是一个年级,这小丫头早早上学纯粹是因为她上面都是哥哥,没人陪她玩儿。

        一二年级混在一起也没多少人,就三十来个,其中女娃只有个位数,两只手数得过来。

        闹哄哄了没一会儿,哨声响起后,石小竹拿着书进来了,她先给一年级的上课,二年级就在旁边坐着自己看书。

        清风大队整个小学就三个老师,除了石小竹外,其他两个都是知青。

        两个知青一个是初中毕业一个是高中毕业。

        高中毕业那个负责教五年级的语文数学,初中毕业那个,也就是穆绵现在的数学老师钱巡,他跟石小竹一起负责一二三四年级。

        队里的小学老师没有工资,跟乡亲们一样,都是记工分的。

        课堂纪律算不上好,暂时不上课坐着看书的那一波总是有人交头接耳说悄悄话。

        穆绵在石小竹的讲课声中,拿出了之前装在包里的旧报纸。

        让她听一二年级的知识,她也实在是听不进去,还不如干点别的,看看报纸,看看局势。

        其实她之前也不是没考虑过要不要跳级啥的,但想到几年后城里的混乱,想想还是算了,还是在乡下窝着安全。

        小学上课就上半天,混混就过去了。

        穆绵看了没两分钟,旁边许乐乐凑了个小脑袋过来,小小声道:“你咋在看报纸?这写得啥?我都不认识。”

        穆绵没忘记自己现在才八岁,有些事情得循序渐进地来,不能一上来就把字认全乎了,模棱两可道:“不想看书,看着玩儿。”

        许乐乐深有同感地点头,“我也不想看书。”

        穆绵看出来了,这小丫头就属于坐不住的那一波,上课喜欢东张西望。

        没过两分钟,穆绵感觉自己胳膊被捣了捣,熟悉的小脑袋又凑了过来,下一秒便听见许乐乐气声道:“快看快看!门口那是不是石小莲?”

        穆绵视线从报纸上移开,门口确实有几个小孩儿,其中一个头上敷着草药,绿色的汁液还流了一些在脸上,确实是石小莲。

        许乐乐语气很是好奇,“她怎么也坐门口啊?石老师回去不是可以教她吗?”

        虽然大队小学一学期学费才一块钱,但也不是每个小孩儿都上得起的。

        所以平时经常有小孩儿坐在门口偷听老师上课,这里面有些是家里不让上但自己想学的女孩儿,干完活就抽空来听一会儿。

        有些是家里穷,爹妈舍不得一块钱,就让自家小子去门口偷学。

        对于这种情况,只要孩子们不闹腾,大队长和老师都是不管的。

        石小莲虽然也没上学,但显然不在这两类里面,她可以在家跟着她姐姐学。

        穆绵摇头,小声回,“我也不知道。”

        说起来,她昨天下午在河边还听到曹春凤婶子说了石家的事呢。

        说石小莲醒是醒了,但小丫头变得有些奇怪,看起来阴阴沉沉的,姐姐走哪她跟哪,估计是被吓坏了。

        说石老太太看见人醒了,想把赔的钱要回来,但是没要到。

        想到这些,穆绵又朝门口看了一眼,然后就对上了石小莲的眼神。

        一瞬间,穆绵愣了一下,那看不起不像是一个七岁小姑娘被吓坏以后非要粘着姐姐的眼神,更像是……

        探究?

        ???

        探究什么??

        穆绵报纸也不看了,奇怪地又看了石小莲一眼,但是对方眼神已经移开了。

        此时,坐在门口的石小莲心里也不平静。

        她也是没想到,自己死后还能重来一遍,回到了七岁这年的春天。

        这个时候家里还好好的,妈妈没事,姐姐也没事。

        上辈子就是今年,她被石大宝打了后,没过两个月,她那老不死的奶奶收了公社一户人家的彩礼,私自给她姐姐订了亲。

        对方不仅丑,还死过一个老婆,据说是被婆家磋磨死的。

        她们当然是不同意的,还去公安局报案了,但谁知道那老太婆来阴的,直接把那男的带来了大队,还趁她姐姐不注意,把人打晕了。

        后来姐姐跳了河,妈妈发了疯,直接一锄头把那老太婆打死了,她妈妈杀了人也被关起来了。

        她妈妈身体本来就不好,关起来没过多久就没了。

        家里就剩下她一个人,东家讨一口西家讨一口地长大。

        想起这些,石小莲眼神又沉了沉。

        教室前方,讲着课的石小竹趁着学生朗读间隙担心地看了自己妹妹一眼,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妹妹以前没这么黏她的。

        现在连她上课都要跟来,好像她们好久没见过了一样,非要时时刻刻看着。

        迎着姐姐的视线,石小莲眼神收了收,露出一个浅笑。

        来得及,她姐姐还好好的,一切都还没有变。

        不对,还是有些跟上辈子不一样的地方的。

        这么想着,石小莲看向了坐在教室中间的穆绵和许乐乐。

        她清楚地记得上辈子穆绵和许乐乐都没有找到,穆家老太太死了,富贵叔夫妻俩卖了工作,用了几个月的时间找遍了县里和市里,但是都没有找到,还打算去别的地方找。

        那个时候,她妈妈姐姐都没了。

        富贵叔也不知道是她看可怜还是看见她就想起了自己女儿,还悄悄给了她十块钱,给完没说什么就走了。

        感受到视线的穆绵扭头,两人触不及防地对视了两秒。

        穆绵:“???”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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