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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缓兵之计


“妹夫,有啥事敞开了说,你也不是十来岁的毛头小子,别干扭扭捏捏的事。”陶青松受不了他了,他恼火地拍桌子,“你今儿要不给我个说法,这门婚事罢就罢,做不成姻亲我们两家还能当仇人。”

        冬仙嫌他话说得难听,她伸手扒拉他一下。

        陶青松没理,他看向他爹,问:“爹,这事听我的成不成?”

        陶父不接他的话,不说成也不说不成,而是不解地问:“姑爷,我看你面色不好,你哪儿不对劲?病了?”

        冬仙瞅着机会插话:“妹夫一大早就不对劲,天没亮那会儿,我点油盏的时候瞥见他,他就青白着一张脸,像是一夜没睡。”

        陶青松立在一旁斜了一眼,还真是,邬常安这个样子好似吓着了。

        “是,我一夜没睡。”邬常安的声音发飘,却又坚定地说:“叔,这门婚事成不了,我这就回去跟我哥说明情况,让他上门道歉,你们有什么要求只管提。”

        陶父愁着一张脸,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木门吱呀一声响,陶母神色轻松地出来,她见老头子给她使眼色,轻快的脚步一顿,她咽下嘴边的话,换言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冬仙,快端早饭上桌,吃了饭我们下地干活,让你二妹在家好好歇歇。姑爷,你也在家歇着,你瞧瞧你,青白着脸,比椿丫头的气色还差。”

        “先吃饭。”陶父说,“姑爷,今儿我不能放你离开,你这样看着不对劲,可不能进山,路上要是出个啥事都没人知道。你打定主意要退婚,我们也不能怎么着你,你虽不义,我们却不能跟你一样,你在我家好好睡一觉歇一歇,等缓过气再上路,可别把小命丢路上了。”

        陶青松听信了老爹的话,他心里一松,心想这门亲事毁了就毁了,终于不用一会儿一个念头来折腾他一家人。

        “我们家的人不吃人,你吃了饭去睡一觉,退婚不差这一天两天的。”陶青松没好气地说,“你歇一天明天再上路,我今儿把手上的活儿交代一下,明儿我送你回去。你当着我们的面这不说那不说,当着你大哥你叔的面你好好说道说道,我肯定要讨个说法。”

        邬常安很是羞愧,陶家一家人什么都不知道,以后还要跟女鬼生活在一起,他还不敢泄露丝毫的口风,他心里又惭愧又不安,实在没脸面对这家人。

        冬仙和陶桃端来饭菜和碗筷,陶母舀一碗鸡汤递给女婿,说:“喝碗鸡汤,昨晚就炖的,煨了一夜。”

        “我给我姐盛一碗送进去。”陶桃说。

        “行,本来就是给她炖的,这枣子和黄精都给她盛过去,让她都吃了。”陶母嘱咐。

        邬常安见状立马下了决定,陶椿的身份他就不透露了,他奈何不了她,陶家人也如此,既然赶不走,还不如从头到尾就不知情。陶家人能一心一意待她如亲闺女,他们爱护她,她就无法对他们生出恶意。如此一来,陶家不用经历丧女之痛,女鬼还会庇护这家人,这也算桩好事。

        陶桃小心翼翼地端着满满一碗鸡汤走了,其他人没等她,都端碗开始吃饭,折腾了一早上都饿了。

        “二姐,我进来了噢,我给你送饭。”陶桃隔着门说。

        “进来,门没拴。”陶椿已经穿好衣裳坐床上了。

        陶桃一进门就急急忙忙报信:“我姐夫要退婚,爹娘好像答应了。”

        “缓兵之计,爹娘才不会这么轻易地放弃。”陶椿嘀咕,她接过碗忙喝口鸡汤,真香啊,又香又爽口,一点都不腻。

        “娘让你把黄精和红枣都吃了,这黄精是我挖回来的,只挖了三坨。”陶桃站在床边看她狼吞虎咽,说:“你要是不去邬家也好,就在咱们陵里找个男人,两家离得近,我以后去挖黄精喊上你,两个人一起挖速度快些,能多挖些回来。”

        “你可以跟大嫂一起去啊,我看大嫂性子不错。”陶椿给她挟个鸡腿,“你也吃。”

        陶桃摆手,“你吃,我待会儿出去吃,嫂子会给我留菜。”

        “我胃不舒服,吃多了撑得难受,你帮我分担一点。”陶椿执意把鸡腿喂她嘴里,“快吃。”

        陶桃“噢”一声,她接过鸡腿咬一口,边吃边说:“我刚刚说到哪儿了?噢,想起来了,嫂子要忙家里的事,还要忙活孩子,她没功夫跟我在山里蹿。”

        “孩子?大哥大嫂有孩子了?我怎么没见到?”陶椿惊讶。

        “春涧去她姥爷家了,已经去五天了,她姥爷就是葫芦大伯,你记得吧?”见陶椿点头,陶桃继续说:“春涧还没满一岁,不过嫂子没奶了,只能断奶,她听不得春涧哭,就把她送到娘家去了。”

        “我记得春仙和秋仙也是葫芦大伯家的,我昨天还碰上他俩了,压根没认出来。”陶椿说。

        “你好久没回来了嘛,肯定不认识。”陶桃接过空碗,“你吃饱了?”

        “饱了。”陶椿靠坐在床上,她笑着说:“麻烦妹妹把碗送出去。”

        陶桃嘻嘻笑一声,她蹦蹦跳跳开门走了。

        陶桃前脚刚走,陶母后脚就进来了,她进门直截了当地问:“你爹说邬家小子好像害怕你,有这回事?”

        “他跟你们说的?”

        “还用说?心里想的都在脸上了,呆了一早上,吃过饭才缓过劲。”陶母伸手戳她脑门,“我可看出来了,症结在你身上,你睡醒了找个机会跟他聊聊。我跟你爹把他糊弄过去了,他今天还在咱家,你可别把他又吓跑了。”

        陶椿:……

        “让椿丫头去睡桃丫头的屋子,你在这屋里歇着。”陶父领邬常安过来,他大着嗓门说:“椿丫头,你出来去睡你三妹的屋,能不能走?”

        陶椿看陶母一眼,她乖乖穿鞋下床。

        在陶父陶母的作陪下,邬常安正式跟女鬼打个照面,他快速打量一圈,她穿着长裙看不见腿上的情况,但裙下的脚肿得穿不了鞋,只能趿拉着,脸色有点苍白,眼下青黑,精神头却很是不错。除此之外,她好似没有旁的不对劲,什么外伤内伤都没有。这让他很是不解,定远侯的亡魂莫非没驱赶她?一山还不容二虎,定远侯能容忍一个孤魂野鬼进自己的陵殿?

        陶父不满地咳一声,“你又不娶椿丫头,还一个劲盯着她瞧个啥?”

        邬常安无言以对,他讪讪进屋。

        “我们待会儿要去花生地里打田鼠,留桃丫头在家里守着,你要吃的喝的都找她。”陶父叮嘱。

        “好。”有人在家,邬常安就踏实了。

        “你盯着他,别让他跑了。”陶母拉着陶桃小声说。

        “还真让我姐说着了。”小丫头嘀咕,她支招说:“娘,你把我姐夫的大青牛牵走。”

        “不用你说我也晓得。”

        “爹,娘,我跟冬仙去我丈人家看看孩子,我们先走了。”陶青松交代一声。

        “昨儿逮的田鼠给葫芦家的猫捎过去。”陶父提醒一句,他走到桃丫头的房门口,见人已经躺下了,他进屋压着嗓门说:“不用在你哥身上打主意,老子还活着,家里轮不到他做主,他的话不管用。我不管你有什么想法,我只跟你交代一句,你今儿把这门婚事搅散了,我明儿还能再给你找一门婚事,你只要不怕一门婚事不如一门,你就可劲使心眼。”

        陶椿面色紧绷,她没解释,也解释不清。她眼下是明白了,陶父陶母压根不相信这个女儿是个能幡然悔悟的主儿,这二老一门心思担忧她还憋着心眼再兴风作浪,最怕的估计是她会逃出山会情郎,到时候连累一家子没命。所以抓着这个机会要把她嫁出去,趁机灭了她会情郎的念头。

        “好。”陶椿点头。

        陶父惊疑不定地打量几眼,他转身出去了。

        陶父陶母牵着大青牛走了,家里安静下来,陶椿不用再应付人,她眼一闭就睡着了。

        这一觉一睡就是半天,晌午陶桃送饭进来她才转醒。

        “姐,我姐夫也醒了,他在屋外吃饭,你帮我盯着他,我去地里给爹娘送饭。”陶桃冲她挤眉弄眼。

        陶椿笑了,“行,我吃完饭就出去。”

        陶桃出门又跟邬常安交代一声,见他也要跟去,她急得提着饭篮子拔腿就跑。

        陶椿掀开被子下床,她一跛一跛地走出房门,见外面的天是阴的,她喃喃道:“变天了?要下雨了?”

        邬常安晦暗着一张脸拐回来,他睡醒才发现变天了,这下明天也走不了了。

        “天要留客,你就多住几天吧。”陶椿摆出主人姿态。

        陶家的房子是呈南北走向一字排开,除了灶房,其他四间屋的房门朝东,没有围墙,门前的空地就是院子,树下放着饭桌和椅子。陶椿出了门就跟邬常安隔着一段距离面对面站着,对方的神色都在彼此眼里。

        邬常安见她一脸惬意,他也不恼,他提把椅子走过去,说:“你坐着吧,膝盖真跪肿了?”

        “嗯,这也做不了假。”陶椿扶着门框缓缓坐下,屁股坐实了,她伸直腿吁口气,“真疼啊。”

        “你昨晚在陵殿里看见什么了?”邬常安打探。

        “看见什么?陵殿里就我一个人,能看见谁?定远侯的亡魂吗?”陶椿反问,她嘲笑道:“人死了哪儿还有亡魂,你不会还相信世上有鬼魂吧?要真有那东西,谁还怕死?反正活着死了都还有意识。”

        邬常安面上微讽,鬼说世上没鬼。

        “我觉得你就是鬼。”他小心翼翼道。

        陶椿翻白眼,“我还觉得你是鬼呢。”

        邬常安:……

        他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你昨晚说什么让我睡觉最好睁一只眼?还有,你带红嫁衣去陵殿做什么?”他又问。

        “告状,你要跟我退婚,我去跟定远侯告状,求他为我做主。”陶椿面不改色说,“你跟我退婚了,我名声就坏了,以后登门说亲的男人一个比一个差,我怎能甘心。”

        邬常安惊愕,他脑子发晕,不由大声说:“你又反悔了?我俩之前不是说好了,我送你回家,我俩的婚事作罢,你也答应了。”

        陶椿撸下手上的镯子晃了晃,“这不怪我,我昨天是不是让你趁着天还没黑赶紧回家,你死活不听我有什么办法。你也见着我爹娘了,我可做不了他们的主,他们现在就怕山外的事传来会连累我三妹,一门心思要把我嫁出去。”

        邬常安几欲跳脚,“我不信你拿他们没办法。”

        “什么办法?”陶椿问。

        他哪里知道。

        “倒也有个办法,我说给你听听。”陶椿眼微眯,“你想退了这门婚事肯定要得罪人,不说我爹娘,就是媒人那关都过不去,到时候我的名声坏了,你的名声也好不了,两三年内想再讨个合心意的媳妇不容易。不如这样,退婚的事缓个一年半载或是两三年,我跟你回去,我俩试一试能不能过,要是合不来,日后再寻个由头和离。”

        “肯定合不来。”邬常安下意识说。

        “那你是答应了?”陶椿反问。

        邬常安不吭声。

        “下雨了!”陶桃跑回来,“下雨了下雨了,姐,等雨停了,我们去采菌子。”

        “好,采了菌子我给你做好吃的。”陶椿应声,“也让你尝尝。”

        邬常安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后一句话是跟他说的。

        谁稀罕,他虽没拜师学艺,但他做的饭味道也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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