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滨海的风吹不到波士顿
顾斯年周末的时候去看了姜黄,它长胖了一些,脸圆圆的,从那个脏脏脸的姜黄变成了“大橘为重”。
不同于之前在花园里遇到它时的那种主动示好,顾斯年进屋唤它的名字,它也没有主动来蹭,而是远远得“喵呜”一声,好像是在和他说:你来啦?
姜黄这个小公主,俨然一副小主人的架势,顾斯年好像是来它家里做客的客人,或者说是它的铲屎官。
姜黄悠然自得在猫爬架上玩来玩去,玩累了就肚子朝上晒晒太阳。顾斯年想到了陈从周,她也是这样,刚开始好像是很怕他,之后熟悉了就“张牙舞爪”的,还蛮厉害。
都说猫像主人,她们两还真都是“前后两副面孔”。
租了滨海国际D区的这个房子以后,顾斯年一直在忙公司的事情,这是陈从周走后他第一次踏入这个房间,空荡荡的,就像她离开以后顾斯年空荡荡的心。
陈从周的离开让顾斯年意外,就像是他小时候不理解为什么爸爸会不要他,让他变成单亲家庭的孩子。
顾婕那会很少在顾斯年面前谈起陈雄辉。
他小小脑袋里自顾自得想:妈妈那么好,比幼儿园的所有妈妈都漂亮,都厉害,一个人能处理好一切事情。一定是自己不够好,所以爸爸才要抛下他们母子。
这么多年,顾斯年没有问过,顾婕也就不提。
直到陈雄辉出现在顾婕他们的同学聚会上,重新出现在他们母子的生命里。
顾婕在家里是顾斯年打预防针,“斯年,我们明天要去去见你爸爸。”
顾斯年眼睛都大了一圈,爸爸这个词真的好陌生。
“我和你爸爸,哦,他叫陈雄辉,他是滨海人,我是北京人,我们读书时候是同班同学,毕业之后我希望他能留在北京。我们那个年代,留在北京的发展不敢说一定比回滨海好,但是很大可能性是要比滨海好的。”
“你爸爸他很执着,他说和几个朋友筹划好久了,要回去创业,他说一定要赶上这次的创业浪潮。他邀请我到滨海去,我没同意,我那会已经确定留校了,准备边做辅导员,边攻读硕士,你姥姥他们也很认可我的这个决定。”
“嗯,最后就是不欢而散,他南下回了滨海,我留在了北京。”
“刚毕业的那段时间,我也忙,忙着上课,还要做本科学生的学生工作,没注意例假已经很久没来了。”
“后来等我恶心呕吐的时候,已经三个月了。我在医院确定怀了你之后,不是没想过找你的爸爸,我打听了,听说他在滨海,快要结婚了,准新娘的爸爸是滨海市政府的一名领导。”
“我不想去耽误他的远大前途,或者说我在生他气,分手不过三个月怎么就要迎娶别的姑娘。所以就没再找过他。”
“你姥姥姥爷生了好大的气,你姥爷作为中学老师是那么爱面子的一个人,他气急了,要把我赶出家门。你姥姥当时是百货商店的售货员,她来我自己租房的小屋子里看我,给我留下了她所有的私房钱,和我说:‘孩子,你为什么非要选这条艰难的路’。”
“我休学一年,把你生了下来。现在看你这么健康、聪明,有孝心,我觉得当时坚持把你生下来是我做过最重要的决定。”
顾斯年听顾婕像娓娓道来得讲故事般说完这些,他喝了一口水:“所以,现在是要父子相认?”
“斯年,当年的事儿不怨他,是妈妈对不起你,如果我发现怀孕之后就找陈雄辉,和他说这些,他是一定会负责任的。”
“妈,你当时知道怀孕之后没联系他,也是因为难过吧,分手不过三个月就要娶一位可以助力他事业的人做新娘。这样的人,你为什么还要和他再接触?”
“斯年,也许有一天你会明白,年轻的时候觉得好像什么事情都过不去,可是年龄大了以后,很多事情是会释然的。尤其是我们这个年龄,身边同龄人已经有去世的,而我去年也做了一次手术。就会觉得,人生啊,可以忘怀的时候就别赌气过完一生。”
“那他妻子呢?孩子呢?”
“他妻子去世了,因为妻子不能生养,所以也没有孩子。”
“那我是不是可以这样想,他是因为没孩子才重新接近我们母子吗?”顾斯年很难不往坏处想。
“不,没有,这些年妈妈一直瞒的很好,当时也是奔着和他不会再见面的目的,生下你以后就把你放在姥姥家里,过了一年才给你上的户口,和我同学们都是说的遇人不淑,结婚了没几天就离婚了。”
“那他怎么又知道了?”
“前几天的同学聚会,是我们分手之后的第一次见面,我才听女同学说起,他前几年丧妻,因为妻子身体的原因,一直没有孩子。我突然就觉得他很可怜了,年龄也大了,妻子还去世了,孩子也没有,孤苦伶仃的。”
“你这么多年一个人带我,也很辛苦。”顾斯年的言外之意是,如果事情一开始是怎么样的,那顺其自然就好,何必打破这份平静呢?顾婕这么多年来把所有的青春都献给了学术和顾斯年,终身未嫁,这就不难了吗?而他这么多年没有父亲都过来了,何必还要上演“父子情深”。
“斯年,妈妈希望你明白,当年的事情或许是命运的安排也好,或许是我因为置气没有告诉他这个消息也罢,陈雄辉和我分手三个月就娶了别人是做的不好,但是他不是一个坏人。”
“他妻子的父亲后来倒台了,对他创业已经提供不了什么帮助了,他再一次经历了创业艰难期,甚至因为岳父的倒台很多银行都不给他贷款了,他也没有迁怒于不能生育的妻子,自己挣扎着把自己一手创办的公司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他们携手相伴大半生,直到最后他的妻子因病去世。”
“我知道这是一个正常男人道德或者情感范围内应该做的事儿,但是不可否认陈雄辉有一个男人的担当,我有理由相信如果我当时告诉他我怀孕了,他会选择不结婚,会对我,对你,负起责任来。”
“这些,你又是怎么知道的,男人是会骗人的,为了让你相信。”顾斯年觉得顾婕这个决定是草率的。
“我听说妻子去世、膝下无子之后,在没告诉他有你存在之前,我雇了私人侦探去查的,也问了一些我以前的老同学关于他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对得上。”
“我确认完这些,拨通了他的电话,他当时在滨海,听完这个消息以后在电话那头哭了,我们这个年纪,很怕眼泪的。他放下电话就定了机票来了北京,说想见见你,见见我。他说对不起我们。”
顾斯年还能说什么呢?顾婕看来是心意已决,想去见见他。“那你们会在一起吗?”这是顾斯年的问题。
“妈妈都多大年纪了,怎么还想这些事。是你长这么大没有爸爸,妈妈觉得很亏欠你。”
顾婕的这句话直戳顾斯年的心窝,他没有爸爸已经习惯了,但是顾婕呢?一生孤独。
他希望顾婕和陈雄辉如果还会“旧情复燃”的话,可以在一起。
顾斯年和顾婕相依为命的这么些年,他见过一些顾婕的同学、同事、老板追求过顾婕,顾婕都不答应。
姥爷去世之前和顾婕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孩子啊,你太要强了,会很辛苦的,年年的感受固然重要,但是你也得为自己想,也要考虑考虑个人问题啊。他以后会成家的,你怎么办呢?”
顾斯年也跪在姥爷的病床前,听着这话更多的是自责,他之前就和顾婕表露过希望她能给自己找个“爸爸”,顾婕的说法是:“你想要后爹啊,还是嫌我带你带的不好。”
顾婕是那么倔强着就把顾斯年带大了,他觉得顾婕很酷,可是这样的“酷”是要付出代价的,比如做单亲妈妈的辛苦。
顾斯年还小的时候,顾婕是觉得孩子太小了,再找一个人,那人家会不会对斯年好呢?斯年会不会不适应呢?
顾斯年大了,顾婕又忙着自己的事业 ,出国留学了一段时间读了博士。
索性也就不想找了,儿子有了,世界也看过了,他对男人没什么渴望。
直到顾斯年从英国回来以后的那次生病,她从手术室出来看着高大的儿子站在自己的身边,已经长成一个男人了。
顾婕想起父亲去世前说的话,想到顾斯年以后是要结婚组建一个家庭的,她总不能跟他一辈子的。顾婕的心一下就柔软下来,随之也是空落落的,人总会觉得孤独吧,但是也是一瞬间的事儿。
病好之后,她又每天练书法、指导学生论文,有时候出去旅旅游,觉得日子还是很惬意。
所以这次顾婕让陈雄辉知道他有顾斯年这个儿子,还是为顾斯年考虑,他应该知道自己的爸爸是什么样一个人。
在不会破坏陈雄辉家庭的前提下,他作为顾斯年的父亲,也有权利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样子,长得和他像不像。
顾斯年最后和顾婕去见了陈雄辉,刚进包间,陈雄辉就站起来了,年龄和顾婕差不多大,个子不高,但是精气神很足,陈雄辉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顾斯年。
“这是?”他自己都说不出“儿子”这两个字,觉得自己没资格。
顾婕点点头。她没和顾斯年说:叫爸爸。
什么事都需要时间。
顾斯年很有礼貌的鞠躬,说了:您好。
叫爸爸叫不出来,叫叔叔又很奇怪。
顾婕满意得点点头。
陈雄辉叱咤商场这么多年的一个商人,身上是带着点凌厉的,在这对他愧对的母子面前,彻底坍塌,哭的几乎喘不上气来,根本冷静不下来。
顾婕拿着餐巾纸一点一点给擦:“老陈,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多眼泪啊。”
陈雄辉说:“小婕,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子,这么多年,你受苦了。”
顾婕一如既往的倔强:“有什么辛苦的,我有这么大一个儿子,很优秀的,牛津大学硕士归国。”
“你把他培养的这么好,你很了不起。”
“那当然。”顾婕很受用。
两人都笑了,场面才轻松下来。
顾斯年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里想如果顾婕能有个人这样陪伴她左右,那顾斯年愿意承认陈雄辉这个爸爸,但是他喊不出口那个称呼。
顾斯年的身高遗传了顾婕,陈雄辉个子不算高,但是鼻梁很高,顾斯年的鼻子像陈雄辉,眼睛也像,血缘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现在顾斯年终于明白不是自己不够好,爸爸才不要他了,那么陈从周呢?是因为什么?
一句不合适就概括了他们在一起的一百多天。她说完分手就离开,洒脱得像个要上马就可以去云游四方的诗人,好像并没有什么人间琐事需要她惦记。
顾斯年摸着呼呼大睡的姜黄,心里“怪罪”陈从周。
顾斯年对男女之间的分离记忆是和阮之南的分手,那时候骄傲的顾斯年知道他难以再面对这份感情了,当年的他们争吵,他们互相怨恨。
可是和陈从周呢?顾斯年自认为自己对待和陈从周的这份感情是妥帖的,相处后期,陈从周几乎很少和他争吵。
就是有时候顾斯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看风看雾看山,就是很少说话。
去法国之前,他埋在陈从周的肩窝说等我回来,她明明是舍不得他走的,她那样专注得看着他,没有一点分手的前兆,也看不出喜怒。
顾斯年不理解,她觉得这个女人狠心又难懂。
可是有没有一种可能,沉默也是一个人的情绪表达?
她不再叽叽喳喳,不再活蹦乱跳,不再和你吵架,不再和你分享生活,也不再和你诉说委屈。
或许是已经用失望固起一道心墙了吧,而你对“默不作声”的她的每一次伤害,都是在割断她心中最后的不舍情愫,直到所有的不舍都被你一刀一刀砍断,那就真的要说再见了吧。
顾斯年如今对陈从周的想念、不甘心、不理解,对远在异国的陈从周来说,都不重要了。
偏离航道的飞行也只剩平安落地的意义,他还能带她回到大雪纷飞的北国吗?回到他们还相爱的时候吗?
回不去了,滨海的风吹不到波士顿,他们的爱情也没有永恒。
在上海浦东国际机场擦肩而过,就是他们这段爱情旅途的“平安落地”。
顾斯年心想,如果真的不合适,不爱了,总要好好说再见吧?
再见真的那么重要吗?再或者说,真正爱过的人,能面对面亲口说得出再见吗?只怕多看你一眼,心里又爱了你一场。
陈从周在去美国之后只庆幸她面对分离的“偷偷勇敢”救了她的痛苦。
为了喜欢和爱开始的感情,一定也会因为不被好好爱着而结束。
如果你在一段爱情里不断委屈、难过、痛苦,或许是时候和他说再见了。
去好好爱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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