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吃完饭的时候，顾斯年说先送苏夏回去，再送陈从周。
陈从周下意识就是拒绝的话。“你送夏夏就好了，我自己可以打车回去的。”
苏夏拉着陈从周的手说：“我们家老汪派司机来接了，你就让斯年送你吧，你现在也是孕妇了，又是头三个月，要格外当心。”
送走苏夏，顾斯年让陈从周在餐厅门口等，他小跑着去开车。
上车以后顾斯年开口问出了今晚最大的疑问，“周周，孩子是不是我的？”
他一晚上都在想，阮之南结婚的那一晚，他在北京，和陈从周见面饮酒之后的那一切，究竟是梦还是真的发生过？
陈从周摸着自己的肚子说：“怎么会？你怎么会这么想？”
“那孩子是谁的？”
陈从周手心都冒汗了，“我不是说过了吗？是同事的。顾斯年，你凭什么觉得孩子是你的，未免太自恋了吧。”
“这不合理。”顾斯年把车停在路边，泪水一下就落下来，“周周，这不合理。你不会是那么随便的人，如果这孩子不是沈忱的，那只会是我的。”
陈从周心想，这顾斯年真是不好糊弄。但是既然事已至此，为了避免日后再节外生枝，今晚必须了断干净了。
她换掉了自己那温柔的神色，努力想让自己刻薄一点，语气都故意往尖锐里学：“顾斯年，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了解我？我和沈忱是和平分手，但是孩子是分手之后和别人有了的。我就不能爱上其他男人的身体吗？男欢女爱，怎么不合理！”
顾斯年想打断她，痛苦得眼睛红的像是兔子，整个身子都在发抖，眉头皱在一起。“周周，我求你别说了。”
但是陈从周丝毫不听，句句像是要剜掉顾斯年的心一般道来：“顾斯年，我们分手有两年了。我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你是不是也应该考虑你的个人问题了，你这样总是活在过去，对你，对我都不好。我不会为前男友守身如玉，你也不必，我不稀罕。”
“你爱他吗？”像是顾斯年最后对陈从周的绝望求救。
“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这在顾斯年心里就是爱的意思。她爱那个男人。“这才多久，你就爱他了？我宁愿你爱的是沈忱。”
“白头如新，倾盖如故。”这算是陈从周的答案了。
好一个白头如新，倾盖如故。
顾斯年逼问：“那你为什么不和他结婚呢？”
“顾斯年，我对婚姻没信心，或者说我对男女之间的长久关系没信心。我害怕谎言、背叛、夜夜失眠，日日慌张自己被爱抛弃。如果再经历这些，我担心我会变成自己讨厌的样子，甚至变成神经病。人生短暂，我想按照我自己喜欢的方式活一次。”
“从周，我这么说可能有点自私，但是我想从一个缺失父爱长大孩子的角度去说一句话。我小时候看着别的小朋友一家三口来参加幼儿园的亲子活动，长大一点了看别人的爸爸带着孩子在篮球场打球，读书了看着同学的爸爸来参加毕业典礼，我很羡慕。”
“我不是抹掉了我妈妈在我成长里的付出，反之，我很爱我妈妈。但是，这并不妨碍我想有个爸爸，他从一个男人的角度，告诉我怎么成长为一个男子汉。和我做一些男人和男人的对话。”
车外下起了骤雨，雨来的很急，大大的雨滴砸在车玻璃上，像是一首初夏的乐曲。
她是为顾斯年的这番话动容的，哪怕是在一起的时候，顾斯年都没有和她说过他的童年，以及那些他从不宣于口的对于父爱的渴望。
她甚至想，如果当年在一起的时候，顾斯年也愿意袒露他出他的一点点脆弱，那他们是不是也没那么容易分开。
毕竟他们分手的其中原因之一是她觉得顾斯年站的太远了，她听不到顾斯年心里的声音。这会让热恋中的女孩子非常挫败。
所以，陈从周格外珍惜这个在大雨中坦诚的顾斯年，也珍惜这个每一分钟都镀上了真诚的时刻。
哪怕他们在这之后，再也不属于彼此了。她依然觉得可贵。
陈从周打开一点车窗，闻着飘进来的泥土清香，头脑清楚了一些。
要坚持自己的立场。
从万丈深渊里好不容易一步步爬上来的人，怎么会因为低头看了一眼悬崖下盛开得粉色桃花海，就放弃向上的路重新跌入谷底呢？
陈从周对顾斯年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斯年，谢谢你。但是，我是成年人了，我可以对我的人生负责，当然也可以对我孩子的人生负责。送我回家吧。以后，就不劳烦你挂心我的事情了，我们就回到前领导和前下属的关系吧。”
真是危险，只要她刚才稍微再心软一点，这会顾斯年已经知道他是孩子的父亲了。
顾斯年把她送回家之后，就开车回了顾婕这里。
顾婕看着儿子黑着一张脸进门，就问他：“你吃过了吗？”
顾斯年也只是嗯了一声就上楼了。
顾婕问陈雄辉，“公司最近有什么事情吗？”
陈雄辉也疑惑“没有啊，最近化妆品和护肤品的销量都比一季度要好。我的好几个生意场上的老伙伴还打电话过来问我，是积了多少德，能白捡这么优秀的大儿子。”
顾婕猜测：“那儿子不开心，肯定就是因为女孩子。”
陈雄辉反对：“那不一定吧，万一是身体不舒服呢？我上去问问。”
顾斯年面对陈雄辉的关心，不还意思冷着一张脸不答，只是说：“有点累，想睡会。”
陈雄辉出来以后和顾婕摊摊手，表示没有完成任务。
顾斯年备受折磨，陈从周的那些话就像是一群一群小虫子在啃噬他的心。她怎么就能爱上别人，怀了别的男人的孩子，还对他说出“我们的关系就是前领导和前下属”这样的话来。
时间的威力就这么大嘛？那怎么不来改造一下他那颗执着爱着陈从周的心呢？
接下来的几天，顾斯年搬回了滨海国际A区去住。
不为别的，他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去想想那些让他痛苦的事情。
在城南别墅住，陈雄辉和顾婕太关心他了，关心他的脸色好不好，吃的什么，睡得舒服不舒服。
顾斯年都不敢表露自己的真实情绪。
情绪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还要在父母面前扮演没事人，那是人生骨灰级难度的事情。
顾斯年走的时候，陈雄辉恋恋不舍，哪怕顾斯年的车已经消失在视线里了，陈雄辉依然在门口站了很久。
顾婕出来问：“怎么？舍不得了？”
陈雄辉点点头：“哎，老婆，儿子长这么大，我第一次和他在一个房子里呆这么久。实在惭愧啊，如果时光能重来一次……”
顾婕打断他的话：“不许矫情啊，老陈。我们当下就是最好，现在的陪伴一样是珍贵的。”
但是这并不足以让陈雄辉感到宽慰。他明白，他错失的儿子的人生是再也没办法弥补了。
晚上的时候，陈雄辉和顾婕去旁边的公园散步，遇到了陈从周一家人。
陈岚、周文正陪着女儿慢走呢，顾婕就迎上来了，“姑娘，还记得我吗？上次，你帮我抓了猫。”
“记得，阿姨，您也来散步啊？”
顾婕还挺喜欢这个姑娘的，面相很和善，眉眼之前都是纯真，身上有种不世故的气质，又很明媚，像是一株荷花。
“是啊，这是你爸爸妈妈吗？”
“是的，我爸爸妈妈。”
顾婕想到自己当年独自一人怀着顾斯年，也是全倚仗家里人帮忙，不然就靠她自己，是肯定不能把顾斯年养得那么好的。
父母之间互相打招呼。
顾婕问：“你老公呢？”
陈从周面对陌生人的疑问反应很快：“在外地。”
“哎呦，那你真的是要辛苦你爸爸妈妈了，真不容易。我就住这附近，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就找我，我们加个微信吧。”
陈从周第一次见这么热情的阿姨，还有点不好意思。
还是陈从周的妈妈陈岚爽快，“快加一个，这妹妹一看就是热心肠。”
最后陈岚和顾婕聊得火热，大有相见恨晚的态势，甚至一起交流了厨艺和养花的心得。
陈从周最近是神清气爽的，自从上次搞定了顾斯年，这几天就大有无后顾之忧的轻松了。
上次对顾斯年说的话重，意思也明确。
相信顾斯年也是个识趣的，不会再来找她了。
一切问题，都在解决，生活都在一点一点朝着好的方向走。
陈从周散着步还久违得发了一条朋友圈。
晚上回去，顾婕就把陈从周发的朋友圈截图给了顾斯年看。
“斯年，你上次问我的帮我抓猫的就是这个姑娘，今天我去公园散步又见到她了，加了微信。”
顾斯年没有回复顾婕。却把陈从周的朋友圈看了又看。
陈从周的朋友圈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
配图是陈从周坐在石凳上的照片，她背后是大片大片的蔷薇花，好像有风吹过，花朵都朝左倾斜，她则身子朝右，一脸的烂漫。
看着美丽，但是也是个没心肝的。
他在这里肝肠寸断呢，人家这小朋友圈发的，像个“闲来无事挂心头”的少女。
顾斯年突然想到，他怎么没看到陈从周发的朋友圈。
从自己的微信列表里点进去陈从周的朋友圈看，好嘛，直接就是之前的一些工作信息。
这丫头，发个朋友圈还把他屏蔽了？
就问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狠心的女人吗？
客厅的时钟叮咚一声到了晚上十一点整，又是一个漫长的夜晚。
顾斯年想到自己的这几年，陈从周离开之后的这几年。
那些孤独如冬日冰层下的水一般的日子，可以用张九龄的一句诗表达：“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顾斯年放不下她，说的白话一点，就像是鱼儿离不开水。
顾斯年好几夜没睡着了，一直在重复想一个问题：“我是不是可以做到爱屋及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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