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幽灵放火
刘得贵挑着两大捆谷子从布满滚脚石蛋子的陡峭山坡上,惶恐地望着脚底下,心慌腿软地一步步往下挪……
不知是早晨没吃饱饭还是年纪大了腿脚不好使唤了,本来这块地已经耕种了好几年了,这条道自然已经走了好几年了,可是刘得贵感觉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难走,走起路来心里感到这么心慌恐惧,两只脚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缠住似的翘不开腿,迈不开步。
突然,刘得贵感觉脚底踩上了一颗滚脚石蛋子,他想把脚挪开,但是那已经不可能了,他身体的一百多斤再加上两个谷子的一百多斤将近三百斤压了下来,那只脚根本挪动不得,结果两只脚就像踩上了小孩子们玩的滑板一样,飞速向下滑了一截,然后仰面朝天就重重地倒在了半坡上。两只脚底在山坡上摩擦出了两道长长的擦痕。
后背屁股摔得尖利的疼痛,两只胳膊肘也擦破了,大块的皮肤也剥离起来了,渗出了猩红的鲜血。
再看那两捆谷子已经全部散落在山坡上,谷子秸秆和谷穗参差错乱地散乱成一团,而那金灿灿的谷粒已经摔碎撒落在石头缝里,没法子往起捡了。
刘得贵看着这一切心疼得直捶胸口。这一粒、一粒的金黄色的谷子都是辛辛苦苦一年的汗水啊!这一跤摔得把这么多的谷子没了。
刘得贵坐在那里一边抚摸伤口,一边想道“真是太可惜了!”这一跤摔得,把刘得贵是皮肉也疼,心也疼。
疼了半天,刘得贵又爬了起来,把这些摔得乱七八糟的谷子秸秆和谷穗一根一根从乱石中又捡了起来,整合到一起,又抱着回到了谷子地里。
因为那两大捆谷子已经摔得留下小半捆了,不够跑一趟了,必须和其他的并在一起重新整出两大捆来,才能再挑着下坡往回走。
刘得贵返回到谷子地里,一边重新整理这些谷子,一边想道:“怎么今天这么倒霉,刚挑起一担子谷子来,没走几步就摔了个大跟头!年年走这条道,路虽然不好走,但是也没有摔过跟头嘛!这他娘的,今天是怎么回事?不会有什么不好的预兆吧?
太阳一点一点从刘得贵的谷子地里移走了,向着山坡的更高处,向着大山的山顶上移去。很快那太阳光只在山顶上照着一个尖尖顶了,就像每座山上给戴上了一顶金黄色的瓜壳帽似的。
刘得贵看着太阳就要落山了,心里更加着急了,天一黑这下坡的路就更不好走了。
柳干柴和野驴嚎已经把玉米地里的玉米秸秆全部伐倒了,正抱着一捆一捆的玉米秸秆往牛车上装。装满一车,柳干柴就赶着牛车“咯咯噔噔”地顺着田间小道滚动到村边大道,送回家里去。
她们也很着急,想在天黑之前把这些玉米秸秆全部运回家里,但是他们急,这牛可不急,不论她们怎么个驱赶,这牛就是这么个老脾气,慢慢腾腾,晃晃悠悠,不紧不慢地走着。
时间一长她们也就都磨下性子来了,着急也没办法,只好随着牛的性子来。于是柳干柴赶着牛车往家里送,野驴嚎就在地里一边整理玉米杆子,一边等着牛车回来。
野驴嚎和柳干柴一个在地边坐着,一个在牛车上坐着,着急地思考着同一个问题:“今晚必须行动,如果明天刘得贵来把玉米棒子全部掰走了,就失去这次机会了。但是这玉米杆子也得一根不剩地拉回家中,这是老牛的口粮啊!”
她们担心一旦着起火来,那可是不好控制,那火越烧越大,大风再向这边一刮可就变成火烧赤壁了。
终于柳干柴与野驴嚎把地里的玉米秸秆都清理完了,最后一牛车,柳干柴和野驴嚎将秸秆在牛车上摞得像山一样高。
那柳干柴纤细的身材在牛车上爬上爬下,用绳索把秸秆与牛车的车厢连接起来,捆绑得结结实实的。
当那老牛车滚动着轱辘从柳干柴家地里“叽叽咕咕”地往地边走动时,庄稼地里已经被傍晚的黑幕遮蔽得什么也看不见了。
而村子里那一大片人字形瓦房也被淹没在沉沉的黑海之中不见形迹了。
那一盏盏灯火便接二连三地在这片黑海中亮了起来,隐隐约约映照着家家户户房顶上的袅袅炊烟向上蒸腾着。蝙蝠成群结队地出动了,在人字形瓦房的上空凄厉地尖叫着,箭也似的穿梭着。
柳干柴与野驴嚎驱赶着牛车,手里攥着镰刀,跟在牛车的两侧向家里走着。老牛车在村边乱石铺砌的高低不平的便道上“咯咯噔噔”地撒下一路清脆的回声。
刘得贵也连着往家里挑了好几趟谷子,这地里的谷垛子一趟比一趟少了,终于在天色完全黑暗之前,挑起了最后一担子谷子,气喘吁吁地走下那乱石山坡,浑身躺着汗水,迈着吃力的步伐,向村子里走来。
刘得贵挑着谷子一进院子,看着屋子里已经亮起了灯光,他知道孙儿大宝回来了,他已经仿佛嗅到了玉米面糊糊的味道了。
早早就懂事的大宝知道他爷爷辛苦,已经放学回家烧起了火灶,替他爷爷做好了晚饭。
刘得贵卸下担子,把谷子一捆一捆靠墙根码好,然后抬起了手拍打身上的土,这时大宝从屋里拿着一个笤帚跑了出来喊道:“爷爷,我给你扫!”
大宝拿着笤帚围着他爷爷转了一圈给他爷爷扫除了身上的尘土,然后给他爷爷推开门让他爷爷进去。
刘得贵看到大宝放学回来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把晚饭也已经做好了,大宝把锅盖揭开,刘得贵一看,那口大铁锅了熬着半锅玉米面糊糊,糊糊里煮着三个玉米面窝窝头。
一会儿,大宝拿过两个碗来,先给他爷爷盛了满满一碗糊糊,里面捞了两个窝窝头,然后两只小手端着这个大碗递到他爷爷面前,说道:“爷爷,吃饭吧!”
刘得贵看着这一切,一股子酸楚与欣喜从心底涌起,眼眶里满满涌出了两眶热泪。
吃完晚饭,刘得贵正准备下地刷锅洗碗,大宝忙把他爷爷拦住说道:“爷爷,我来洗锅!我会洗!”
于是大宝跳到了地下,挽了挽袖口,站在锅台旁踮起了脚尖伸出两只小手开始“哗哗啦啦”地刷起了锅碗。
这是刘得贵自从他老伴离世之后,第一次有人给他做饭,替他刷锅洗碗了。
大宝刷完锅碗之后,在地上擦了擦手,就把小炕桌搬到土炕上开始做作业了。刘得贵仰靠在被褥上,一边抽着旱烟袋,一边看着大宝背书做作业。
他听着大宝的朗朗读书声,心里感到非常兴奋,他不禁又想起了他的儿子满柱从小也是这样,每天晚上在炕头上,也是在这张小炕桌前,背书写作业。他看着大宝的一举一动就和他儿子小的时候一模一样。那读书的声音还像呢。
“哎,儿子要是在该有多好啊?好端端的人家,这老天为什么要这么折磨人呢?总是不让人好活!”刘得贵在心里自言自语道。
一会儿,大宝把书本一收拾说道:“爷爷,我做完作业了!”
刘得贵往起挺了挺身子说道:“好,孩子,咱们睡觉。”他说着把旱烟袋伸出炕沿边外往锅台上磕了磕,然后把旱烟袋一圈一圈缠在烟枪杆上,摊开被褥,将极度疲乏的身子往褥子上一倒便呼呼大睡了。
然而,迎接他的却不是一个美好的夜晚。
农历的后半月,人家说月亮开小差了,它躲在一个隐蔽的地方睡大觉去了,将人间万物丢弃在一个漆黑的无边无际的空间里,天空中那微弱的星星的闪光,就像一大堆大火灭掉之后,在漆黑的灰烬里还闪着点点的未烧尽的火星子似的,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任何可以驱散这夜幕的照明物体了。因而今夜这山底村黑的就像掉进一个漆黑的大染缸里一样,什么物体都消失无踪了,伸手不见五指。
村子里的灯火已经全部熄灭了,大街小巷飘荡着庄稼人的呼噜声,和秋风吹打树叶杂草的“莎莎”声。
大约已经有半夜时分了,万物都在这昏昏沉沉的夜色中沉睡过去了。
这野驴嚎和柳干柴就像两个夜间出没的幽灵,一个人怀里夹着一大把子麻杆,口袋里揣着火柴盒,也不敢打灯笼和手电筒,鬼鬼祟祟,蹑手蹑脚地从家门口出来,相互搀扶着,用白天的记忆,用两只脚探索着,伸着两只手摸索着一步步向着街道、村边走来。
当她们刚刚走出村口,突然间头顶上发出一阵凄厉的怪叫声,她们两被吓得大叫一声“妈呀!”这个东西便“刺溜”一下从她们两的头顶飞过,那惯性带来的凉气都侵袭在她们两的头上,感觉凉飕飕地掠过一股子凉风。
她们镇定了一下,从叫声揣测到可能是夜间出没的蝙蝠,两颗受惊的灵魂方才稍稍平静了一些。于是她们开始一步步向着那块堆放着刘得贵的一年血汗浇灌成的玉米棒子的地里摸去。
这时她们才悄悄从口袋里掏出手电筒来晃了一两下,确定了是刘得贵的玉米地,并看着了相连着的她们今晚刚刚割完玉米杆子,牛车在地里装玉米杆子时的乱糟糟的场地,确信这就是刘得贵家的玉米秸秆垛子了,于是她们向着这干燥的玉米秸秆慢慢靠拢了过去。
野驴嚎和柳干柴两人相互靠拢在一起,蹲了下来,野驴嚎问柳干柴道:“开始吧?”
柳干柴回应道:“好,开始!”
于是两人各自都把夹在腰间的麻杆拿了出来,“刺啦”划了一根火柴把麻杆点燃,那野驴嚎第一个先把那麻杆火伸向了刘得贵的玉米秸秆,那麻杆火与干燥的玉米秸秆刚一接触,“砰”地一声那玉米秸秆便燃烧了起来,接着柳干柴也把另一堆点燃,然后她们挨着把刘得贵所有的玉米秸秆全部点燃。
然后野驴嚎与柳干柴迅速猫着腰,窜到地边消失在茫茫的黑夜里。
刘得贵家的玉米秸秆在这深更半夜,风助火势,火借风威,“哔哔啪啪”就烧成一片火海。火焰在这无比黝黑的深夜越发显得炽亮、耀眼、恐怖……
就这样,刘得贵一年的辛苦汗水浇灌的成果和来年爷孙两的口粮,就一瞬间毁在那两个幽灵的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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