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章 鬼魂哭泣
猫女子的丈夫八斤子,今年平五十岁了,比丈人大两岁,比丈母大三岁。
他虽然年方五十,胡子拉碴,但是身板还很硬朗,腿脚也利索。
这八斤子由于家境贫寒,连续打了几十年光棍,去年刚刚经人说合娶了年方十八岁的腿有残疾的猫女子。
因为家境贫寒,又一大把年纪没法子再挑选了,就同意和拐猫女子成婚。
而猫女子因为腿有残疾,行动不便,也没法子挑选对象,她父母又担心怕她年纪大了,就更不好找婆家了,也同意嫁给这穷老头子。
于是这八斤子四十九岁那年,猫女子年方十八岁,两人就结婚成家了。
婚后一年有余,二人相互体谅,各自都有自知之明,都明白自己的短处,于是相互取长补短,倒也过得平安和睦。
以前因为猫女子腿脚不方便,回娘家不多,回去也就住个三天五日就回来了。
这八斤子在没娶猫女子之前一个人打光棍,自己做自己吃,一人吃饱全家饱,一人穿暖全家暖。
他一个人生活惯了,也没感觉到什么叫个思念、孤独。
思念孤独是啥子滋味,他也没有体验过。
而自从和这猫女子生活了一年,感觉到这猫女子一离开就像丢了魂似的,六神无主。
饭也不想做,做好也不想吃,特别是到了黑夜一个人睡不着觉,那盏油灯一直点着是太费油,要是吹灭了,睡觉睡不着,家里又没有一点光亮,四周都黑幽幽的,静悄悄的,很不舒服。
猫女子在时,晚上吃了饭,吹灭油灯后,身边有个人可以说说话,聊聊天,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现在一个人守着这么大一盘土炕,孤零零的,感觉不习惯的很哪!
特别是这猫女子走后的第二天晚上,他就感觉到这家里有些异样。
黑夜一吹灭了油灯,就听见这地上老有人在走动,碰着这锅碗瓢盆“叮叮当当”的响。
他就拿火柴把油灯点着,往地下一看,什么也没有。
等他一吹灭油灯,这地下又有人走来走去,又有东西被轻微碰撞的响声。
开始他以为是猫,黑夜在地下找东西吃呢。
可是他一想:“这家里从来没有来过猫,而且这屋子都关得严严实实的,家里也没有留猫洞,猫也进不来呀?
不可能是猫。那是什么呢?……”
他觉得很有些诧异,虽然弄不清楚是什么,但是好像觉得是猫女子在地下干活似的。
他就奇怪,“这猫女子不是回娘家了吗,怎么还像是在家里忙忙碌碌地干活呢?”
后来他又觉得可能是心里思念这猫女子的缘故,是心理作用而已。
可是到了第二天黑夜,当这八斤子一吹灭油灯,又感觉到有个人在他脑袋前面顺着这炕沿边走来走去……
而且,感觉到这人走起路来还是很像这猫女子的走路架势,一轻一重,一瘸一拐的。
他就喊了一声:“谁呀?”
地下即刻就没有动静了。
但是过了一会就又响动开了。
到了第三天的晚上,他就准备了一把手电筒,睡觉之前就把它放在枕头边上。
到了后半夜,这八斤子在炕上睡着……睡着……又感觉到地下有人影晃动,扇动得他脑袋头发都风嗖嗖的……
他就一下子把那手电打着,往地下一照,什么也没有……
就这么过了几天。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也没有太在意。
因为他觉得这猫女子好好的,在她娘家住着嘛,能有啥子事?
慢慢也就睡着了。
可是有一天黑夜,他睡得正打呼噜呢,因为白天干了一天重活,累了,晚上随便吃了点东西,早早就躺下睡了。
睡到半夜他突然被一阵低低的哭泣声惊醒了!
他醒来后看着外面月光照着这窗户微微发亮。
这天黑夜正好是农历十五,又是大晴天,月亮高高地悬挂在瓦蓝色的天空,那银色的光辉撒落下来,就像乳白色的奶液一样,将家家户户的人字形房顶、堆满杂物的院子、沾满尘土的窗框涂抹得白白亮亮的。
八斤子的房子是一个老房子,这房子还是他老爷爷手上盖起来的,到他手上已经住了四代人了。
由于年常日久,风雨侵蚀,这窗户有点变形。
他老爷爷那时候家境富裕,雇木工打造的那雕刻着喜鹊登梅的木格子窗户,现在也稍稍有些变形,原来严丝合缝的窗框开始出现了一些缝隙。
他原来还想着:“等着有点钱了再雇木工把那木格子窗户维修一下,要不都坏了就可惜了,这毕竟是祖辈的遗产吗!
咱这作晚辈的,虽然变得穷了,盖不起新房,不能振兴家业,也不能说连守业也守不住吧?”他想着。
但是想归想,至今仍旧没有能力去维修那两扇窗户,眼看着那缝隙是一天比一天宽了。
于是今夜间那明亮的月光就从那窗格子缝隙里照射了进来。
将这一漆黑的屋子照射得朦朦胧胧,影影绰绰。
这时他就顺着那低微的哭泣声方向望去……
陡然!他就看着在他睡着的这盘土炕与灶台的夹角处也就是灶台仡佬,有一个黑影背对着他,双手捂着脸哭泣,抽噎得浑身微微颤抖。
八斤子虽然虽然看不着这个黑影的脸,但是从后身子望去,一眼就看出是猫女子!
因为这猫女子身上有一个最显著的标志,她上身穿着一件粉红花花上衣。
这是她回娘家临走时穿在身上的,这是她最喜欢的一件上衣。
她平时不舍得穿,就是出门回娘家时穿一下就又放起来了。
这件衣服是八斤子去年偷偷上山打松球,回来晒干卖掉松籽挣下的钱买的。
那是猫女子有一天去村子里供销社打酱油时,就看上了供销社卖的一块粉红花花布。
那块布是粉红色底子,上面的图案是红艳艳的山茶花。那山茶花丛中有一对漂亮乖巧的喜鹊。
这猫女子一眼就看上那块布了,心里喜欢得不得了!
她想:“要是买这么一块布做件上衣多好啊!穿在身上花花艳艳的。”
她站在那儿呆呆地望了半天,但是身上没钱买不起,只好失望地转身走了。
回家后晚上吃饭时,猫女子就把这事和八斤子说了。
八斤子二话没说,第二天一大早就没有去集体地里劳动,偷偷地上山打松球去了。
到吃早饭时赶回来,吃了早饭还得上集体地里劳动。
这样连着打了五个早上的松球。八斤子把这些松球全部晒在院子里。
这些松球一经太阳光暴晒就一个个都张开嘴了。八斤子将这些松球嘴朝下颠倒过来,把松籽都磕打出来,然后到野草公社农副产品收购站卖掉,卖了七元五角钱。
八斤子就把这七元五角钱递给猫女子说道:“你去供销社问问人家,看够吗?”
猫女子从八斤子手上接过那七元五角钱来,欣喜若狂,立即就去到供销社买那块粉红花布去了。
供销社的营业员按照她的要求扯下这块布来一算,这块布总共六元二角钱。
她又把余下的钱给八斤子买了五盒三环牌香烟。每盒九分钱。这八斤子就喜欢抽这一种烟,就是这三环牌香烟。猫女子双手捧着这块花花布,包子里给八斤子买的五盒香烟美滋滋地回来了。
第二天就找了村里一家裁缝,送给人家做去了。
三天后她去裁缝那里取了回来,往身上一穿,跑到八斤子祖爷爷遗传下来的那块穿衣镜里一照,即刻就美得脸色绯红,呼吸急促,手舞足蹈起来。
她对着那穿衣镜左照了右照,左转了三圈、右转了三圈。
那裁缝还正好把一对喜鹊给打兑在后背上,真是锦上添花,美不胜收!这让猫女子喜欢得大半个时辰按捺不住激动的像野马狂奔一样的心跳。
而此刻那猫女子正是穿着这件花花上衣,背对着他站在灶台仡佬双手捂着脸“呜呜咽咽”地哭泣!……
那个灶台仡佬是猫女子每天呆得最多的地方;
这里是她的家,这里是她每天给家里烧水、做饭、洗锅、刷碗的地方;
这里是一个女人服侍丈夫、养育子女、使生命得以延续、使人类得以繁衍的伟大所在;是一个女人撑起这个家的一片天的地方。
一个人从刚刚蹒跚学步就开始揪着站在灶台仡佬的妈妈的衣襟,吃着妈妈从那灶台上盛出的一碗碗热气腾腾的茶饭发育长大。
成人后又结婚娶妻,而妻子又接过婆婆的接力棒站在这灶台仡佬赡养老人养育子女,呵护驱动着这个家庭无休无止地向前延伸,度过一个个难忘的春秋。
这里虽然辛苦但却是一个女人不愿离弃的地方。
那里有她的责任,有她的留恋。
因而这里也是猫女子最青睐的地方,是她最心安理得的地方,也是她最不愿意舍弃的地方。
这里留着她深深的一份情,留着她的一份刻骨铭心的爱。
那是她的家庭的一部分,也是她生命的一部分。
因而猫女子虽然身体没有了,但是她的灵魂依然万分留恋她的丈夫,留恋她的家庭,留恋她的灶台仡佬。
但是,谁也没有回天之术,让她毁坏的肉体得以复生。
因而这猫女子只有回来站在她的灶台仡佬向着自己的丈夫撕心裂肺地哭泣了。
八斤子透过朦胧的月光看到这一幕,一阵惊异,就喊了一声:“猫女子!”
突然间猫女子消失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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