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乔氏

马车穿街走巷，拐进了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子里。

这里的街道虽然整齐干净，不过小巷子却很窄，堪堪容得下一驾马车驶过。

云书清让车夫将马车停在巷口，自己和冰华走进了巷子。

“姑娘，您来这里做什么呀？”冰华眨巴着眼睛，好奇的问。

走了约摸三四百米的路，云书清在一处民宅前停了下来。

“姑娘，这里是什么地方呀？”冰华继续好奇的问。

云书清敲门，不一会儿的功夫，从宅子里面传来脚步声，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姑娘，这是谁呀？”冰华探头往里面看，然后瞪圆了眼睛，“你怎么在这儿？”

开门的人正是采萃，她穿着洗得泛白的青色的布裙，本应该是花朵一般的年纪，显得有些老气。

冰华可没忘记当初采萃害得三姑娘过敏，警惕的盯着采萃。

采萃有些不大好意思，抬手将凌乱的额发拨到而后，小声的唤了一声：“三姑娘。”

云书清点头，“进去再说。”

采萃就侧身，将云书清与冰华让了进去，然后关上了门，落了门闸。

这是一座小型四合院，北房是两间正房并堂屋，西边是厨房和柴房，东边是两间厢房。院子里还有两块地，地刚刚翻整过，光秃秃的，没种什么东西。

这院子是云书清买下来的，原主人家里面做生意亏了本，低价急出这座院子。

云书清上回来看房子时，院子还十分荒废，她只雇了人稍加修葺，再次过来，才发现房子已经焕然一新了。里里外外收拾得十分干净，屋檐下还摆着一排观赏花木。

采萃小声道：“这都是奴婢栽的，从花卉市场捡来的小贩丢了的苗子。”

云书清没说什么，抬脚走了进去。

屋里面飘来一阵药味。

“时令交替，婶婶着了凉，正在吃着药。”顿了一下，又说道：“就是乔嬷嬷。”

当日街头偶然遇到，云书清委托采萃去京郊的庄子上替她接的人，正是当年被赶出去的她的乳母，乔氏。

云书清原本以为向氏会将乔氏远远打发出去，谁曾想，向氏不放心将乔氏驱逐得太远，只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盯着。

这乔氏是当年卫氏生产时，卫家送过来的奶娘，是卫家的仆人，对卫氏是忠心不二的。她与刘氏同样是云书清的乳母，不过云书清刚两三岁时，乔氏就因偷盗的罪名被逐出了云家。

别说现在的云书清已经换了个芯，单说原主，恐怕也不记得这个乳母了。

屋子里面传来咳嗽声，躺在床上的妇人手撑着床起身，往外探身去看。

那妇人穿着灰扑扑的衣服，头发斑白了大半，眼角是深深的皱纹，她双目有些浑浊，云书清心里面算了一下，她应该不会超过四十的年纪，瞧着却苍老许多。

乔氏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走进来的姑娘看，似乎是光芒有些刺眼，她竟然觉得眼睛刺痛。

近了，那姑娘终于走到了她的面前。

“姑娘，奴婢病重，您离着远一些，仔细被传染了。”

乔氏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采萃连忙搬了个杌凳过来，云书清坐下后，她拉着冰华要出去，“走，跟我去泡茶。”

冰华挣了挣，“你一个人去就是。”随即看到云书清正认真的打量着床上的妇人，冰华才想到，姑娘这次来就是为了这个妇人，于是她拔脚跟上了采萃，“你笨手笨脚的，还是我来吧。”

两人出去的时候带上了门，屋里只剩下云书清与乔氏。

乔氏似乎很激动，胸脯微微的起伏，眼睛黏在云书清身上都不舍得移开。

半晌，乔氏才咧咧嘴，呜咽着说道：“三姑娘，奴婢真没想到，奴婢有生之年还能看见您。”她双肩不停的颤抖，却强忍着悲伤，不敢哭得大声。

云书清握着她干枯粗糙的手，她手心手背皆是伤痕，还有冻疮落下的疮疤，可想而知，她这些年定然吃了不少苦。

乳母本来是高宅大院中很有些体面的下人，譬如从前的刘氏，在云家作威作福惯了，若不是她的确做了不可饶恕的恶事，云书清少不得要替她养老送终。

而面前的乔氏，望着这个苍老落魄的妇人，云书清眼眶也有些潮润了。

乔氏反握住云书清的手，又怕自己的手太过粗粝，会磨破小姐的手，连忙抽回手。“姑娘，”她急急的说：“奴婢当年是被冤枉的，奴婢从来没有偷过夫人留下的首饰。”她生怕云书清不信，说到后来，连声音都拔高了许多。

当年之事，仍然历历在目。

她跪在地上，脑袋都磕破了，可是却无一人信她。她想去见三姑娘，刘氏却拦着她，朝着她冷笑，“好你个不要脸的东西，三姑娘心软，你是想哄骗她，好让你留下来吧？”

她最终没能见到三姑娘。

向氏叹着气对她说：“本来你是姐姐留下来的人，我不便发落你，谁曾想姐姐那么信任你，你却做出这样的丑事。现在你只是偷了姐姐留给三姑娘的遗物，再往后你还能做出怎样背主的事，叫我怎么放心把你留在三姑娘身边？”

向氏当时刚刚生下了四姑娘，肚子里还怀着一个，谁都说她那一胎会是个男孩。乔氏还记得她刚进门时，对死去的卫氏恭敬有加，对大少爷和三姑娘也十分照顾，毕竟不是亲生的，有了自己的骨肉，她终于露出了真面目，全心全意的为自己的子女盘算。

乔氏当天就被送到了庄子上，由于向氏的特殊关照，乔氏这十三年没少吃苦。

她丈夫早亡，无儿无女，本该了无牵挂，偏偏放不下身处云家深宅的一对小兄妹。这么多年过去了，向氏倒是没少给她传消息，然而无一例外，皆是云谨谦兄妹如何声名狼藉，向氏所处的子女如何聪明伶俐。

云书清见她情绪激动，连忙拍着她的手，声音难得的温软，“我信您的，您不要激动，慢慢说。”

乔氏便将自己当年是如何被诬陷，如何被逐出云家的经过详细道来，提及自己这么多年的处境，她只是一语带过。她虽然不说，云书清也知道，她这些年来过得十分辛苦，不过云书清也没有多问，往后都会好起来的，她会让乔氏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忘记从前所受过的苦楚。

“姑娘，您为什么要将奴婢接到这里来？万一向氏发现了，她定然会迁怒于您的。”乔氏想到了什么，又紧张的说道。

“到了这种时候，我还会怕她吗？”云书清倒是平静，“即便我不做什么，我、哥哥与她有着利益上的牵扯，她不会放过我们的。不过嬷嬷放心，如今哥哥不在京里，我又有自保的手段，她奈何不了我的。”她是长公主的救命恩人，这些日子和长公主的相处，她确定长公主是真心疼爱她的，不会对她的处境置之不理的。云书清又笑道：“嬷嬷大概不知，我外祖一家快要进京了。”

“真的？”乔氏眼睛都亮了，她喃喃道：“那敢情好，如此奴婢也就放心了。”

“嬷嬷，您在这里安心养身体，什么都不必想，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告诉采萃，让她传话给我就是了。”云书清其实还有很多话想问乔氏，不过她见乔氏这病歪歪的身体，担心她受不住大喜大悲，还是让她好好休息吧。

这些年来，乔氏身体落下了很多毛病，云书清替她检查了一遍，发现她身体亏空得厉害，心酸之余，对向氏的恨意更加深了一重。

云书清从乔氏屋子里走出来的时候，冰华和采萃正在外面，两人谁也不理会谁，看到云书清，又同时起身走了过来。

云书清没理冰华，而是对采萃说道：“你好好照顾嬷嬷，缺什么只管对我说。”又给了采萃一笔银两，“你拿着这些钱去买些补品，吃食上也不必节省，再裁点布料，给自己和嬷嬷都做两身衣裳。你年纪轻轻，合该好好打扮自己。”

采萃听了眼中噙泪，接过银子，却是说不出话来。

三姑娘果真没有失信，她将乔嬷嬷接过来以后，三姑娘给了采萃家中一大笔钱，就当买断了采萃的一生，然后将她们二人安置在这小巷子里。说是照顾乔嬷嬷，然而乔嬷嬷脾气很好，人又好相处，两人倒是有些像母女。

这座小四合院看起来不大，不过两个人住起来，显得格外宽阔。

采萃见云书清在打量着院子，便道：“地是乔嬷嬷与奴婢一块儿翻整的，她说再过几日，她身体好些了，就去街上买点蔬菜的种子，播种在地里。”

云书清含笑点头，这样很好，哪怕乔嬷嬷曾经被伤害得千疮百孔，哪怕采萃被自己的家人当成赚钱的工具，到底是对生活充满了盼头不是？

“你们两个弱女子住在这里，平日里一定要注意平安，晚上就把门锁上，不要出门了。”云书清叮嘱道，她当初买下这处宅子，也是因为这条巷子不远处就是京兆衙门，治安相对好些。“改明儿我挑两只狼狗给你们送来，就当守宅子了。”

采萃一想到凶狠的狼狗，吓得后背直冒冷汗。

云书清看到她紧张到身体都僵了的样子，笑道：“放心，给你们送两只幼犬来，狗这种动物，最是忠诚，不会伤害主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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