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他的名字
“那也不用给这么多啊。”李氏还是有点舍不得。
她知道闺女有钱，但这银子花在自家人身上，和花在外人身上，那是不一样的感觉。
林大成也站在李氏那边：“你娘说得对。”
每次林静漪买肉回来，林大成都在想，林静漪到底赚了多少银子。但林静漪从没主动提过银子的事，钱也没让他们摸过，林大成也就知趣地不提这事。
但这次见林静漪大手笔花钱花到外人身上了，他才跟着提了一句。
“行行行，我知道了，我保证以后再不这么做了。”林静漪无奈道，她不想跟爹娘争辩，只能认输，“咱们快吃吧，再不吃饭就要凉了。”
三房这边啃着香喷喷的烧鸡，堂屋那边桌子上只有一盘野菜，各人的碗里都是稀沥沥的汤水，看着没几粒米。
林子源一脸吃不下去的样子，但为了不惹林老爷子烦心，他跟喝毒药似的，眼睛一闭，逼着自己把碗里的米汤喝下去，嚼都不嚼，糙米顺着嗓子眼刮下去。
艰难地喝完，林子源恭敬地对林老爷子说道：“爷爷你慢慢吃，我吃饱了，回去温书了。”
林老爷子随意地“嗯”了一声，没说别的。之前林子源每次吃饭都是一脸不耐烦的样子，脸上的表情不像是来吃饭，像是来受苦的，随便吃了几口就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撂下“吃饱了”三个字就走人。
哪像今天这样，既冲他作揖行礼，还跟他汇报接下来要干什么。
太假了，这是林老爷子唯一的想法。在他面前提温书，无非是想让他改变想法，但林老爷子已经下定决心，不会再变了。
“老爷子，看看子源多用功，吃完饭就去看书。你看科举那事，能不能……”林老太太见缝插针地说道。
“念书是为了明理，不单单是为了科举，他现在多念几本书，以后有儿子了，能省一笔念书的钱。”林老爷子坚定想法毫不动摇。
林老太太还想再说，但林老爷子也一口把米汤喝完，起身走了，不给林老太太说话的机会。
他回屋后，把家里的房契田契换了个地方藏，他怕林老太太脑子发热，被林子源撺掇着把棺材本拿出去当了。
这事林老太太做得出来，他必须得防着。
翌日，吴府的人过来取定好的如意枕，林静漪把如意枕和剩下的布料都给那丫鬟。
丫鬟看见剩下的布料，还愣了一下，似是没见过林静漪这么实在的人。
林静漪没太在意那丫鬟的神情，而是道：“你拿回去后，吴小姐若是有哪里不满意，你尽管拿过来我再重新改。”
“林姑娘这么好的手艺，我家姑娘必是满意的。”丫鬟客气道。
送走了吴府的人，林静漪便回房在里面穿了一身男装，像上次那样改头换面，准备去镇上。
她今天去镇上有两件事，一是带小乞丐买衣裳，二是去找林大才的那个窑姐，请她来演一出戏。
等林静漪走到破庙时，发现小乞丐今天好像有哪里不一样，细细看过去，她才发现小乞丐和往日的差别之处。
变干净了！没再蓬头垢面的，而是露出了白净的小脸，头发也规规矩矩地绑在脑后，虽然是用破布条绑的，但看起来还挺像样的。
只是他身上的衣裳，怎么看起来湿漉漉的。
“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小乞丐问道。直勾勾的，看得他怪不好意思的。
“你衣裳怎么湿了？湿漉漉的穿着多难受，怎么不换一身？”林静漪也没多想，随口就问了出来。
小乞丐的神情随即一黯，低着头小声道：“我就这一身衣裳。”
昨天林静漪走后，他去河里洗澡了。他想着既然是去帮林静漪试衣裳的，他浑身脏兮兮的，裁缝铺的掌柜可能连进都不让他进，更别提试了。
所以他就把自己收拾了一番，只是这衣裳洗了，放一夜还没干透，只能穿湿的了。
林静漪闻言，恨不得时光倒退让她重回一分钟前，她肯定捂着嘴不说出那话。
想也知道，小乞丐都能把自己饿晕，肚子都填不饱，哪有多余的银钱去买衣裳，她是什么猪脑子，竟然能问出这话，这不是戳人家的心吗？
“你把脸洗干净，看着还挺俊的，你长得像你爹还是像你娘啊？”林静漪为了绕过刚才那个尴尬的话题，又重新找了个话题。
可是话一出口，她又觉得自己说错话了。一般沦落成乞丐的，可能都是弃婴，他说不定都没见过自己爹娘，哪里知道长得像爹还是像娘啊。
她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嘴被诅咒了还是咋的，为何老说错话？
可是小乞丐出人意料地说道：“我爷爷说，我眼睛长得像我娘，鼻子长得像我爹。”
竟然有家人？
林静漪发现自己猜错了，又试探性地问了一句：“那你叫什么啊？”
她总用小乞丐称呼他，有点不尊重人。
这次，小乞丐沉默了，定定地看着林静漪，眼睛一眨不眨，好似要透过她的面容，去看她的灵魂一样。
望着他清澈坚定又带有几分哀伤的目光，林静漪突然觉得，这是个有故事的小孩。
她现在唯一能猜到的，就是这孩子可能是家里出事了，才沦落至此。应该不是被拐卖，如果是被人拐来的，他肯定是想尽办法回去，但他看似安然地在这小镇上当个乞丐，说明另有隐情。
家破人亡这四个字太沉重了，林静漪不敢再往下想。
“如果我告诉你，你能替我保密吗？”小乞丐犹豫了好久，终于开口。
“我能。”林静漪的语气坚定又郑重，仿佛她即将要听到的，不是一个名字，而是一个事关天下苍生的重大秘密一般。
小乞丐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一般，郑重说道：“我叫陆拙言，我爷爷说因为我两岁的时候还不会说话，他就给我起了这个名。”
在这一刻，他突然很想将他的名字告诉眼前这个人，他爷爷死了，他爹娘死了，如果哪天他也死了，就再也没有人会记得这世上曾经有一个叫陆拙言的人。
他想让别人记住他的名字，这是他在这世上存在过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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