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离去的母亲
听到她的声音，林余的肩膀僵了僵，最终不有回头，也没有再动，无声地盯着地上被雷劈得已经看不清面貌的身体。
林诺如没说完，直接弯腰，把他抱了起来。
不能再让他在这棵树下呆着，万一雷再劈下——
“不能一直让她这样……”林余伸出手，挣扎。
林诺如把他护在怀里：“是，不能让她这样，但现在你不能在这儿呆着，等会儿，等会儿我帮你。”
林余不说话，只挣扎。
林诺如的力量技能开着，其实他根本挣扎不开。
可她怕伤到他，又不敢太过用力，最后还是被他挣扎开。
“阿余……”她要拉他，沈煜尧又快她一把，把林余又推回了她怀里。
他苍白的脸色在这漆黑的林子中，如同一缕孤魂野鬼。
“小子，你娘为什么会在这雷雨天里出来采这些野果子呢？”
他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却让林余猛地抬起头。
原本死气沉沉的眼睛仿佛被点燃的火焰。
沈煜尧笑了：“好了，现在好好跟着姐姐走。”
他朝着林余笑，在偶尔亮起的闪电下，他的笑容谈不上温和，但却有力度。
林余慢慢地抬头，看向林诺如。
死气沉默的眼睛突然有了一点情绪，他动了。
林诺如看着天上不断闪过闪电，哪敢让他在那树下再多呆一秒，赶紧几大步冲过去，把她拉到自己怀中，紧紧地抱住。
“阿余不怕，不怕，有姐姐在，有姐姐在……”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孩子。
亲眼看着线母亲死在眼前，就算一个成年人也受不了，更别说他还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有时候难过并不是什么嚎啕大哭，而是这种静默。
仿佛世界瞬间坍塌了一般。
“娘说他曾是他的救命恩人，要不是他，她早就沦为军妓了。”瘦弱的少年把脸埋在她的颈间，语气平静得如同死水。
“她说，为了他，她愿意去死。”
“现在，她得偿所愿了。他说吃不饱，她就顶着雷雨跑到林中给他摘野果子，她死了……她终日是因为他的无情无义死了。”
在林诺如看来，这不该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该说出的话。
十二岁的孩子，就应该像林声云那样，天真的有点傻气，还需要家里的大人去保护，去告戒。
是什么让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说出这样的话。
林诺如只想说一句：林家真特么不是人。
“其实她对我并不好，生我下来，好像就是为了讨那个男人开心，可是……可是……”
小少年的手紧紧地抓着林诺如的衣服，整个身体开始颤抖起来：“她死了，死了，我再只剩下一个人了，呜……呜……”
情绪最终释放的那一刻，如洪水决堤，抱着怀里小小的身体，林诺如的心沉重得如同石压。
而这时，她竟看到沈煜尧拖着他那病败不堪的身体，竟把阿胜的身体拽了过来，将其绑在刚才被雷劈的那棵树下。
他解下自己头带上那把可直可软的软剑，直接甩直，将其竖起，绑在了阿胜的身上。
看着天空噼里啪啦打下来的闪电，林诺如脑中闪过一个可怕的想法。
他这是想——
银软剑被直直地绑在了树下的阿胜身上。
沈煜尧一抬头，就睦到林诺如震惊的目光。
雨中，他朝着她竖起食指，在唇上轻轻一压。
林诺如用力地吞咽一下，她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她紧紧地压住林余的脑袋，不让他有机会抬头，看到这一幕。
孩子这么小，再也受不住另一次惊吓了。
她半拖半抱着林余往后退。
突然，一声熟悉的“咔嚓”声，从天而降。
这如同噩梦般的声音让林余的身体猛地一僵，再也不敢动了。
林诺如同样被定在了原地。
因为她看到天上劈下来的那道光，竟是在半路突然倾斜了一下，直接劈上了那根顶在半空中的银色软剑——
银的导电功能可是金属中最强的——
在那噼里啪啦的导电声在软剑上响起时，林诺如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虽然知道阿胜不怀好意，她甚至口出狂言，说会除去他。
但到底，她还是个普通人，杀人这事儿，是个技术活。
不管是技巧，还是心态。
导电声渐渐消失，甚至连雷声好像都远了。
林诺如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沈煜尧正不紧不慢地收起了软剑，然后回头冲她微笑。
雨幕后，那抹笑变得模糊。
可林诺如却好像透过雨幕看到了他唇角的弧度。
不是她想象中那种杀人后的阴沉与诡谲，竟仿佛是一种安抚。
她觉得自己是疯了。
她曾亲眼看到过他笑容下断人手臂，砍人脚骨。
更见过他在漫天血雨，残肢断臂中兴奋不已的诡笑。
还有此时，他即使病体残败，也可从容不迫杀人的手段。
竟还会觉得这笑容是安抚！
沈煜尧缓缓朝她走来，越来越近，雨幕再也没办法模糊他的脸。
他脸上的确挂着笑容，他说：“娘子怕我吗？”
林诺如紧紧地抱着想要回头的林余，没说话。
沈煜尧又走近两步，她没退，他笑容慢慢扩大，嘴角的弧度很无奈。
“哎呀呀，娘子以后要是怕了我，不嫁我可怎么办。”
林诺如盯着阿胜同样被雷劈得焦黑的身体，闭上眼：“别放屁了，赶紧回去叫人。”
虽然她没办法像他那样从容不迫地杀人，但还不至于圣母到为了一个差点害死他们的人哭天抢地，要指证凶手。
沈煜尧想来本来也没在这个时候杀了阿胜。
但偏偏他一直想要杀了沈煜尧，而余姨娘的死，又给了他不会被怀疑的灵感。
于是一不作二不休，直接借天杀人！
当真是雷厉风行了！
她的反应让沈煜尧微微一怔。
雨幕中，他看见了她眼中的戒备向惊惶，那一刻，她应该是害怕的。
他从来不怕别人害怕他，甚至是享受关别人对他的恐惧。
可那一刻，他发现，他非常的不高兴。
他不过是杀了一个要杀他的人，有错吗？
战场上，你不向敌人举刀，那敌人的刀就会砍在你的头上。
他走过来，以为会看到她惊惶地退缩，却没想到她竟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笑了，像是心里有什么东西一松，刚才强行提起的那口真气，也散了。
他软倒在地上，面朝人迎着渐渐小下来的雨滴：“不行，我走不动了，劳烦娘子了。”
林诺如一言难尽地瞪了他一会儿，背起不知何时晕倒的林余，往回跑。
就在她路过刚才阿胜晕倒的地方时，脚步微微一顿。
眼睛落在了那只羊皮袋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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