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故人相见
这几日,赵嬷嬷和翡翠形影不离地监督着顾昭,顾昭表现的极好。
府中缺钱置办冬衣,她一出手,就是三千两。
老夫人要吃燕窝,她置办了最好的金丝燕窝,老夫人抱怨秋季皮肤差,她立刻在买了曲都有名的芙蓉楼的票据,让人上门给李老夫人做皮肤护理。
李家三少写信说月钱不够,顾昭立刻派人送了五千两去书院。
李大小姐李悦兰说想去吴国公府参加赏菊会,顾昭出钱替她买到了庚帖,还置办了一身价值千金的行头。
她恭顺,听话,李家的人都很满意,对她越来越放松警惕。
夜深秋寒,满园落叶瑟瑟,顾昭坐在长案后方,按照他们的要求,借着灯光提笔写着《罪己书》。
赵嬷嬷和翡翠站在门口瑟瑟发抖,翡翠缩着脖子问:“嬷嬷,我们今夜还要盯着么?”
赵嬷嬷拉了拉衣襟,隔绝了往脖子里面钻进的冷风:“一连跟了好几日了,都这样不温不火,一天比一天听话,盯着也没什么意思!”
这时,另外一个嬷嬷站在院门口喊道:“老夫人说,不用盯着了。”
“走走走。”
顾昭在房间里面,默默抬眸瞧了一眼离去的赵嬷嬷和翡翠,但是,这一夜,她什么都没有做,直到后半夜,才吹灯上窗睡觉。
这是试探,明面上,撤了盯着她的人,背地里面,仍然有人盯着,她一有动作,一定会被抓到,如果她今夜没动静,不出所料,明日便没有人盯着她了。
果然,第二日,顾昭便得了自由,不但没人盯着,老夫人甚至让她出门采买下聘的东西。
顾氏店铺掌柜,瞧着顾昭在账本上写到:甜白釉花瓶一对,一千两。梨花木白玉兰宫阙屏风两千两。
掌柜有些疑惑地问道:“东家,这是何意?这甜白釉花瓶,不过二百两呀。”
“程叔,向安庆王府下聘,自是要足够珍贵的东西,有钱人不在乎东西好不好,只要花的钱够多,那这便是好东西,此物越娇弱,越容易坏,反而彰显它弥足珍贵。”顾昭提着笔,眉目温和。
程叔蹙眉,一时间,不知顾昭说的是人还是物。
傍晚,晴朗了几日的天空,又下起了大雨,行人纷纷散开回家避雨,街道上便空了下来。
顾昭心头如同打鼓一般,撑着没人注意,从后面小巷子之中,冲入雨中。
她要去见一个人,东厂总督季宴,求他将捐赠票据呈给陛下,换取她的一线生机。
大雨模糊了眼帘,顾昭心中很是忐忑。
季宴原名是纪云峥,乃是镇守平西的定西伯嫡子,顾昭还在平西的时候,便与他相识了。
十年前,平西大败,定西伯满门战死,狄戎入侵,一路杀到了曲都,定西伯背上叛乱通敌的罪名。
顾昭在死人队里面拖出了纪云峥,并且将他藏了起来,对他有救命之恩。
可,在一个深夜,纪云峥留下一封诀别书,便失踪了。
顾昭再次见到他,是两年前他来李家宣旨,那时他已经改名换姓,成了大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东厂厂公。
他当今天子忠犬,锦衣卫禁军皆听他的调配,有着先斩后奏特权,人称九千岁。
顾昭是激动的,可那时,纪云峥看她的眼神,却是冷漠而陌生!
物是人非,他们早就不再是他们!
顾昭从没有想过要求他帮忙,毕竟,纪云峥的路走的不容易。
可今日,她实在走投无路了。
她不知纪云峥还认不认从前的恩情,不知道他肯不肯帮这个忙!
顾昭拨开雨幕,在街道上奔驰着,这就是赌,即便输了,万劫不复,她也认了,只怪她自己命不好!
深夜一座辉煌的府邸,在雨幕之中,充满了威严,硕大的石狮子前,立着两个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守卫。
侍卫见顾昭奔来,立刻呵斥驱赶:“什么人!还不快滚开。”
顾昭将钱袋子往侍卫手中塞:“大人,劳烦通报一声,就说顾昭求见督公。”
侍卫蹙眉,将钱袋子丢在了积水中:“滚开!督公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么!”
顾昭一掀裙摆,跪在了雨水之中,高声喊道:“顾昭,求见督公!”
大雨滂沱,雷声轰鸣,淹没了顾昭的声音,这对顾昭来说,便是唯一的机会了,纪云峥不肯见她,她就跪在这儿求他!
顾昭心里头很清楚,她今日求着他帮他,他们的情分,也就此烟消云散,日后再无交集了可,她没有办法!
“顾昭,求见督公!”
其中一人见顾昭纤细的身子在雨中摇摇欲坠,他有些不忍,沉声说道:“督公不在府中,您若是要求见,改日吧。”
雨夜冰凉,李家的逼迫如利刃悬在顾昭头顶,她不能走,今夜是她唯一的机会了!
“我在这儿等他回来!”她的声音被惊雷割裂,变得断断续续了起来。
……
“驾!”
马蹄声响起,溅起残雨三尺。
顾昭回眸看去,一辆华丽的马车奔驰而来,两边的侍卫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小跑着跟上了马车。
“督公回来了!开门!”属下高呼。
马车并非减速,越过顾昭直接往府中去,溅起冷雨泼在了顾昭的脸上。
顾昭拖着虚弱的身子站了起来,她顶着暴雨追着马车跑了几步:“督公,督公!”
她跪了太久,双腿麻木,失去平衡摔在了雨水之中,绝望地看着马车愈来愈远。
差一点,就差一点!
马车里面坐着一个男子,他身影修长,一袭黑色宽袖长袍罩在外面,戴烟墩帽,鬓边带着一朵火红的秋海棠花,衬的他肤如冠玉,如枝头初雪,山中皎月。
他的眸子细长,鼻梁高挺,薄唇轻抿,绝美容颜连潘安宋玉之流都要自叹不如了。
他的气场强大,龙章凤姿,与他的容颜却并不违和,反而有种极强的压迫感,似夜里平静的海面,迷人而又危险。
他修长的两条腿架在小几上,一个小太监正在替他捶腿。
他的神情冷漠疲倦,修长的手指把玩着一枚光滑的祥云玉佩,听见风中传来的呼喊声,他不耐烦地问:“何人在门口喧哗?活得不耐烦了?”
小太监容晚应了一声:“回督公的话,听说是李家的夫人顾氏要求见督公。”
纪云峥瞳孔一缩,猛地坐直了身子,他修长的手指掀起了帘子往后看去,积水中,跪着一身形瘦弱的女子,她脸色苍白,秀发贴在那巴掌大的小脸上,右边的脸颊高高肿起,猩红一片。
昭昭!是昭昭!
“停车!”纪云峥连忙高声喊道。
“吁!”
纪云峥扯去鬓间火红的秋海棠,他整理了衣摆,扯平了袖子,才下了马车。
他撑着油纸伞,快步走向顾昭,雨越来越大,龙檐凤阁轰然倒地,绿草疯涨,变成尸骨满地的战场。
“云峥哥哥,凭君且莫哀吟好,会待青云道路平。”
“云峥哥哥,这玉佩送你!愿你扶云直上九霄,能手刃仇人。”
“云峥哥哥……”
暴雨模糊了纪云峥的双眼,年少落魄时见到的那粉嫩少女与眼前憔悴的妇人交叠着。
纪云峥不敢认,眼前的人,是他心心念念珍藏在心底的小姑娘,是他最宝贵的妹妹!
他加快步伐,走到她的面前,他举起油纸伞遮住她头顶的暴雨,他伸手想要将她扶起,手伸到半空中,却又飞快地收了回去。
当年宦官弄权,陷害忠良,害的平西十六州血流成河。
敌人马踏鸿鹄关,直逼曲都城,万民沦陷,尸横遍野。
那时,顾昭说过,她最讨厌宦官!
宦官的身份实在不堪,她如何还能接受他这位故人?
顾昭抬眸盯着眼前高大的人,忍不住哽咽,那十三岁便威震八方的少年将军,在乱世之中,竟成了宦官,何其可惜。
她张了张嘴,想唤一声云峥哥哥,到最后还是只道了一声:“顾氏见过督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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