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老爹高邦佐的想法！
第五十二章 老爹高邦佐的想法！
出人意料的是，高耀晋才回家不久，他老爹同样从兵备衙门早早的回来了，属于破天荒的那种。
而等到高邦佐坐着轿子回到了家中，在主座上一坐之后，高耀晋连忙下跪行礼……怎么说他和老爹都整整二年没见了。
然后根据他的记忆，‘前任’还是非常惧怕他这位老爹的……一张国字脸板起来的话，那都是六亲不认。
不过这一次，高邦佐那张方正的脸上，倒是罕见的给了他一点笑模样。
等到高耀晋行礼完毕之后，就是示意让他站了起来，还让一旁的伺候丫鬟给他看座，让高耀晋坐在他身边，爷俩说说话的。
而这样的待遇，在高耀晋的记忆中已经很久没有了，要知道以前他都是站着听训的。
就连周氏在一旁看了，都是乐的忍不住抹眼泪的……以前老爷怎么看晋儿怎么不顺眼，读书不成！从军也不成！而像现在这样爷俩其乐融融的情景，看着就让人太舒心了。
而等到高耀晋小心的落座之后，高邦佐先是仔细端详了一下他，特别是他那身显眼的百户官袍之后，这才笑着道：“晋儿啊，这次你们沈阳能够斩获大捷，还是连续二次大捷！为父很高兴。
“只是这二次捷报上居然都提到了你的名字，还说你立下的功劳不小，这让为父有些不解啊……是不是贺总镇看在为父的面子上，才把你的名字给加上去的？”
所谓知子莫若父，对于高耀晋的斤两高邦佐那是再清楚不过的……最多也就是一个秀才的料，连举人都不行。
所以就算他当初狠下心，把高耀晋赶去沈阳从军，希望他能够干出一番名堂来，其实并没有抱多大指望的。可是现在干得这么好，甚至好的都出乎他意料，这却又让他有些不敢相信了。
而高耀晋听了就是连忙答道：“父亲大人不必惊讶，这都是您的一番苦心起了作用，二年前您把孩儿赶去沈阳之后，孩儿一开始还不太理解，不过之后就明白了您的良苦用心。
“所以在沈阳的两年时间里，孩儿每时每刻不敢松懈，一直在苦读兵书，钻研各种技艺，这才侥幸取得一些成就，帮助诸位大人打了一些胜仗而已。”
“是吗？可是在那二份捷报中说，你居然还能研制出威力强劲的新式火药？这就有些夸大了吧，今天正好你来了，那具体的做法你倒是给为父说说看！”
可高邦佐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所以干脆开始考校了，还是那句话，变化太大了！让人不敢相信啊。
甚至这要不是刚才再三看过，确认是他儿子，他都要以为换了一个人呢。
而高耀晋听了却是非常淡定：“父亲大人是要考校孩儿吗？这也容易，且容孩儿一一禀明，所谓新式火药，不外乎就是硝、硫磺、木炭粉这三种原料的提纯，还有具体的混合比例而已……”
对于这样的考校，高耀晋当然是丝毫不惧的，这可都是他亲手研发出来的，还有什么说不清楚的吗？
于是他就随手举了新式火药制作中的几个要点，包括整个生产流程都说了一遍。
而等到他滔滔不绝的说完之后，甚至详细到连木炭的种类都有说法之后，高邦佐已经完全相信了……甚至是听完后都是忍不住满面笑容啊——吾儿道成矣！因为高耀晋所说的这些技术要点，别说是他了，就算是那些干了一辈子火药的匠户都不一定说得出来！
可是现在却能说得这么详细，这么流利，并且以他之前临急抱佛脚，紧急找了几本记载火药的书啃过之后，都能一一对应，并且某些方面更有胜出的。所以说直觉告诉他这些都是真的呀。
所以高邦佐那是真的非常满意啊……看来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晋儿被赶去沈阳之后，真的一朝顿悟了呀——吾家有子初长成！
“好好好，晋儿你有这样的长进，为父我就放心了，不过所谓学得文武艺，卖于帝王家，更不要说现在辽东正是多事之秋！更需要四方志士来援！
“所以你既然学到了本领，就要知道好好报效国家，在沈阳任上用心做事，知道了吗？”
高邦佐不愧为大大的忠臣，辽东三好汉之一，高耀晋难得回来一次，他都三句话不离本行，抓住机会就好好教育了一番。
而高耀晋听了就是有些哭笑不得了，自己这位老爹啊……方正有余，却有些不知变通了……
毕竟以自己的表现来看，难道还做得不够好吗？难道只有把老奴亲手击毙了，他才能满意吗？所以这还需要教育的？
不过眼下这些并不是最重要的，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解决这次出兵的问题，第二就是他老爹的去留问题。
于是接下来高耀晋就话风一转，把话题往这二方面开始引导：“敢问父亲大人，听说朝廷最近有意把您调到广宁城，不知父亲大人意下如何呢？”
“这个嘛……为父还在考虑中——”原本这种大事，高邦佐是不会和高耀晋说的……因为以他的阅历，说了也不懂。
不过现在嘛，既然高耀晋已经长进了，有出息了，他倒也愿意说出来爷俩参详参详。
当然他到现在都没作出决定，是有些不想再挪窝了。
要知道他来辽阳城上任已有三个月，现在刚刚有些熟悉了，开始步入正轨，却又要调他到广宁上任，他就有些舍不得。
并且广宁城的地位也不是辽阳城能相比的……辽阳是整个辽东的军政中心，首善之地！
而广宁城虽然和辽阳一样同为镇城，是辽东巡抚和副总兵驻地，但是总归要比辽阳逊色一筹，所以综合以上，他觉得还是留下来更为适合。
至于这不尊上令嘛……想当年熊廷弼携新任辽东经略之威，新官上任，命令阎鸣泰前去沈阳巡视军情，这位都能走到半路的虎皮驿后大哭而返的，更不要说像他这样的临时意向了。
只是听了高邦佐的想法，高耀晋却认为大大的不妥，他就是连忙道：“父亲大人，以孩儿的一点浅见，您还是应该去广宁上任为妥！”
甚至高耀晋还生怕老爹不同意，都咬牙稍微剧透了一点内幕：“……因为和辽阳相比，只有广宁才是真正的‘安宁’！”
“哦，你居然是这样看的？你们沈阳不是刚刚打了大胜仗么？你居然还对时局这么不看好？”
高邦佐的脸色顿时严肃起来，如果是其他人说的，他只当一笑了之，可现在却不行，因为这是一个来自前线武官的看法。
并且他在细品了一番高耀晋话中的深意，特别是‘安宁’二字之后，更是惊讶的道：“晋儿啊，难道你对此次袁经略的出兵计划不看好？甚至认为会连累到辽阳？”
当然为了避讳，他没有说出辽阳失陷那种不吉利的话来。
而高耀晋听了就心道……难道不是这样吗？甚至联想到那种失陷后，汉人被随意屠杀的可怕情景……他都已经不寒而栗，不敢再往下想了。
不过这个话他不太好接口了，毕竟母亲大人也在这里，唯恐说出实情吓到她老人家，所以高耀晋只是含糊其词的点了一下头，然后还是一力坚持，让他老爹前去广宁就任。
可高邦佐那是什么人？能考中两榜进士的，脑子那是绝对不笨的，更兼是大大的忠臣！所以在品出高耀晋话中的含义后，反而是更加坚定了他的想法。
只听他严肃的道：“本来为父还在考虑之中，不过现在听你这么一说，为父反而一定不能走了——既然辽阳城有难，自然是要与城同休！”
“什么？”高耀晋一听就是无语了，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之所以要极力反对袁应泰出兵，相当的因素就是为了这个——想要保全辽东五百万军民，保全自己这个家。
可是现在呢？自己这位老爹还真是忠贞的可以啊！在明知辽阳城有危险之后，反而不愿走了……所以这种行为——这是该叫做铁骨铮铮呢？还是该叫做不知变通呢？
好在这时周氏及时发话了。
在这之前周氏一直不怎么说话，只是笑吟吟的在一旁听着爷俩对答，可是等到听到这些可怕之事后，周氏就是吓了一大跳……
什么？辽阳城可能被后金兵打进来？这样还不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这可绝对不行！
于是她立即冲着高邦佐道：“老爷啊，既然呆在辽阳有危险，那还不赶紧去广宁？反正朝廷也有这个意思，所以这样离开不是名正言顺的么？到时候咱们全家一起走！”
“哎，你不懂，越是在这种危险关头，本官越是需要留下来稳定人心的！所以我不能走！”高邦佐看着已经相伴了二十多年的老妻，就是轻叹了一声道。不料周氏听了眼圈都红了，都带着哭腔道：“我是不懂！也不知道什么叫稳定人心！可我知道继续留在这里的话，咱们全家都有危险！所以你必须要走！”
毕竟要是其他事情，周氏也就随他了，所谓男主外，女主内是也，大事情本来就是男人家拿主意的。
可是这次不行！这都关系到全家老小的生命了！这样还不走？难道眼睁睁的看着把脑袋送进后金兵的铡刀下，这才甘心吗？
“没错没错！母亲大人所言极是啊！”高耀晋看见母亲眼泪都要出来了，非常难受，连忙在一旁进行助攻。
因为他实在是非常清楚，对于辽东整个大局，乃至辽阳城来说，老爹是否留下意义不大，最多只是尽了一个忠臣的本分。
包括在原本的历史上，后金军杀到之后围攻辽阳，整个辽阳城都摇摇欲坠之时，他老爹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喊喊口号，激励守军守城而已。
可是这能有什么用？能挽回大局吗？所以还不如前去广宁，保全有用之身继续奋斗。
只是看着老爹坚持的模样，高耀晋就是摇摇头，开始使劲想办法来规劝于他了——于是高耀晋脑筋急转之下，就想起了一个典故……
想起了一个以身殉国的著名典故，同时也是一种最无用的报国方式。
“父亲大人，您从小教孩儿读书写字，学问是很好的，四书五经无一不通，所以对于前朝兴替中的崖山之战，您是怎么看的呢？
“或者说得具体点，对于崖山之战的后期，十万大宋读书人走投无路之下，他们连死都不怕，却丧失了继续抗击鞑虏的勇气，纷纷选择了最为无用的跳海自杀！
“进而导致我汉人最后的反抗力量就此消亡！这件事情你是怎么看的呢？“呃——”高邦佐那可是两榜进士出身，绝不愚笨，所以只是听高耀晋这么一说，他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显然高耀晋的潜台词就是，与其他留在这里起不了作用，还不如保全有用之身，前往广宁发挥更大的用处，毕竟一切的前提，是需要人活着，而要是死了的话，再有抱负那也没用了，报国无门。
只是……真的可以这样吗？
高耀晋所说的涉及到了如何最大发挥价值观的问题，并涉及到整个辽东的大局，这种规劝对于高邦佐这种，时时刻刻把国家利益放在首位的忠臣来说，还是有所触动的。
可是高邦佐听了反复思索，反复考虑，甚至还闭目沉思良久，可最终还是决定——维持现状！维持原先决定！
“晋儿，为父已经决定了，维持原先决定，我是不会走的。”高邦佐就是如此说道。或者说他不愧是高邦佐！不愧是日后配享三忠祠的存在！就算高耀晋如此苦口婆心的规劝，甚至都娘俩齐上阵了，高邦佐依然是初衷不改！初心不改……誓与辽阳共存亡！
于是再次认识到了老爹的忠诚，再次认识到了老爹的坚贞，高耀晋只能不再说什么了……反而是对他升起了一股由衷的敬意！
不管是说他这位老爹死脑筋也罢，不知变通也罢，但是高耀晋知道，他所坚持的，正是这个时代的风骨！民族的风骨！对此他只能表示深深地敬佩！
要知道以他老爹的高位，还能做到这种舍身成仁，殊为不易啊！
可是这样一来，高耀晋的心里却是更加难过……因为他非常清楚，如果这一切真的发生，对他意味着什么！
这就是痛失至亲！痛失他所需要守护的家人啊！父亲、母亲、姐姐、弟弟、都将全部失去！乃至这对他以后的人生道路，都是巨大的损失啊！未来的成长道路上，只剩下他孤孤单单一个人吗？就算以后人生中有了什么好消息，也只能去冷冰冰的墓碑前倾诉吗？这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而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他也不能失去老爹，因为老爹对他的助力，还是非常巨大的。
例如其他的不说，当初在沈阳的时候，如果没有高邦佐儿子的身份，没有一个辽东第三人之子的身份，就算他研制出了改良式火药，能那么轻易见到贺世贤么？
你一个小小总旗官也想求见总兵大人？怕不是得了失心疯吧！
没有这个身份，能轻易获得贺世贤的信任吗？乃至最后一步步走向成功？所以高邦佐就是他最坚强的后盾！
可是现在呢？这个坚实的靠山，秉持坚贞的父亲，却很可能要离他而去了！有变成三忠祠中一块牌位的可能了！这是他绝不能接受的！
所以高耀晋思索之下，已经清醒的意识到，如今一切的一切，还是回归到了原点——看来必须要说服那位拗经略了！必须！
只有让他取消出兵计划，据城而守，这样才能维持目前的两军相持态势，乃至是创下沈阳大捷后，我军稍稍占有的一点优势，不然的话一切休矣！
这样想清楚之后，看着目前这个还算完整的家，看着已经哭得满脸泪花的母亲，看着一旁身体哆嗦却初衷不改的父亲，高耀晋已经紧紧握住了拳头……
看来明天见到那位拗经略之后，一定要说服他了！明天要施展自己的一切本领，用自己准备好的奇招怪招说服他！不然的话……
甚至在这种情况下，高耀晋都压根没提他回老家发展的事情，全家都要被一锅端了，是否回去还有意义吗？所以一切的一切，就要看明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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