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老奴之战前检点得失

第三十三章  老奴之战前检点得失

天启元年三月十四日。

沈阳城外十里，后金军临时营地中心，老奴御制大帐。

明军那里已经枕戈待发，并制定好了相应的战术，包括高耀晋也已经检查完沈阳各处，就等着女真人再来碰个头破血流了。

而老奴这里呢？他也同样没闲着，在初战意外失利之后，他的御帐里已经汇聚了六万后金军中所有的后金重臣……连他在内的八旗旗主，八大固山额真一个不拉，全部在场，开始筹划接下来的作战部署。

并且在他们的筹划中，接下来的这场战斗还将是一场大规模，决定性的战役——是一场和沈阳明军的大决战！毕其功于一役！因为他们的军粮已经不多了，没法继续拖延。

毕竟他们现在的情况还不是几年后，例如几年后他们可以依靠大量抢来的财货，皇太极攻打锦州的时候，可以优哉游哉的围困锦州长达半年之久，既然打不下来，就围死锦州！

并且他们自身物资都足以支撑的如此庞大的消耗的！而现在这种好事是想都别想！

并且就算初战失利，这些后金重臣依然是信心满满，坚信这不过是他们女真一族伟大的崛起中，一次小小的意外而已！

而在接下来的大战中，一定可以一举拿下沈阳城！打败守城明军！解我大金之危的！

而他们之所以如此信心满满，就源自于稳稳高坐于上方的努尔哈赤——源自于他们这位大金国的定海神针。

而高坐上方的老奴呢？尽管此时他的身上还有明军送给他的纪念……一个大腿都肿得像馒头似的！

因为在之前的大败中大腿肌肉被严重拉伤了！并且因为伤势严重，那会老奴被受惊的马拖着一口气逃出了五六里地，没能得到及时医治，所以是伤上加伤啊。

所以就算之后让随军萨满看过，也敷了秘制的草药，却依然不时有阵阵巨痛传来。

甚至连走路都有些一瘸一拐的……一只脚疼的都不能踩到地上啊。

不过就算如此，高坐主位的老奴却是脸色平静如常，看不出来一丝异样的。

因为具有顽强意志的老奴，只把这种巨痛看成是一种告诫——是他们女真人信仰的萨满天神阿布凯恩都里给他的告诫！而这种告诫就是——骄者必败！

看来这些年接连不断的胜利，内战内胜！外战外胜！连续几十年的顺风顺水，让他有些轻敌了，所以才有了这一次的重大挫折！

当然他认为只要意识到了这一点后，那就没关系！因为大金实力犹在！因为六万大军实力犹在！还没伤到筋骨！

所以这也就更加警醒了老奴……要在接下来的大战中引以为戒！决不能轻敌了！

不过虽然认识到了这一点，对此造成的损失老奴还是相当心痛的……

按照统计出来的战损报告，此次大败，单单受伤的勇士就多达二千多人！至于当场战死的更是高达千又三百之多！都近乎创了历次战损之最啊……

尤其让老奴难过的是，这么多战死的勇士中，还包括一百多名堪称绝对精锐，放在战场上个个都能以一敌十，甚至是以一敌百的巴牙嘞兵！也就是他的护驾亲军！精锐中的精锐都死了！甚至其中很多巴牙嘞兵因为常年跟随他作战，相伴左右，他都叫得出每一个人的名字的！可是现在却都纷纷离他而去了，如此损失实在令人心痛啊！

不过老奴毕竟是一代雄主，开国君王！尽管他都痛入心扉了，却并没有因此受到影响，像什么气急败坏之后，作出什么不明智的决定。

而是真正定下心来，放平了位置，把沈阳城的明军，看成了是可以和他一较高下的对手！引起了他真正的重视！

并且这样一来，老奴也最终决定……不再给对手任何机会！

因为老奴相信，在引起了足够的重视后，以他掌控的绝对优势兵力，以他和沈阳明军六比一的巨大兵力差距……

六万大军堂堂正正碾压过去！绝对能把整个沈阳城都碾个粉碎！拿下这座明军重城的！因为老奴早就分析过，沈阳城的七万守军看着不少，其实绝大部分都是班军，所以真实战力最多相当于他的一万勇士，不能再多了，所以双方的兵力差距最少有六倍。

甚至六倍的估算都相当保守了，真要是战场上一对一厮杀的话，一个勇士可以轻轻松松杀掉十个明军的！

不然的话很多勇士在一场战斗中，就能斩杀二三十个明军的战绩是怎么来的？大风吹来的吗？更进一步的说，没有这种战比，他凭什么挑战明国？自己找死吗？

所以基于这一判断，老奴有充分的自信拿下沈阳城！而只有拿下这个明军重城，把沈阳城内囤积的巨量粮米都运回大金，把汉人的财货都抢回来给我女真人享用，才能化解国内的粮食危机的！

至于拿走了这些赖以活命的粮米，沈阳城里的二十万汉人怎么办？在这冰天雪地的关外怎么活下去？是去啃树皮呢还是去吃观音土呢？抱歉，那就不关他的事情了。

所以本着这样的思路，接着老奴又仔细的思考一番，就明军在此战中暴露出来的新战术，我大军该如何做出有效应对……

包括上次沈阳城奸细送来的情报，他都再次拿起重读一遍，再次明晰了沈阳城的明军变化之后，老奴心中就已有了定计。

这样全都想好之后，已经有了清晰的思路，老奴接着就看向了在场的诸多后金重臣，看看他们还有没有什么更好的想法，或者是加以补充的。

于是环视左右之后，老奴就是开口问道：“对于接下来与明军再战一场，诸位臣工都已无异议，不过鉴于上一战我军意外失利，诸位对于接下来的战斗有什么建议吗？”

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老奴的眼光从在座的他六个儿子中一一看过去，当然这其中，他在他的第八子——爱新觉罗.皇太极身上，停留的时间最久。

因为他的第八子爱新觉罗.皇太极，虽然其生母的地位不高，只是叶赫部首领杨佳努之女，但是在他的16个儿子中却是天资最出色的！能做到过目不忘，一见即识。

并且尤为难得的是皇太极还特别爱看书学习，经常到他这里借阅各种书籍，像什么《纪效新书》啊，《武备志》啊，《孙子兵法》啊，都能做到融会贯通，倒背如流的！

例如皇太极会经常就书中某些重要观点发表他的见解，并写下评注，和他互相探讨其中利害得失，所以如此的敏而好学，深受老奴喜爱。

甚至按照老奴的估计，这要不是和明国断交，说不定连明国的进士都能考上！金榜题名呢！

而和他相比，其他的后金重臣就不行了，虽然大部分人勇则勇矣，但是都不爱看书，例如此时在座的近二十个后金重臣中，基本上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所以这样对比之下……

当然老奴确实没有看错皇太极，皇太极也不愧是在原本历史上，将后金继往开来、发扬光大的人物……

从区区一个只在辽东一隅闹腾的蛮夷小国，发展成一个能够鲸吞大明！入主中原的庞然怪兽！是其发扬光大者！

所以尽管皇太极上面还有七个哥哥压着，在老奴的诸多儿子中属于标准的小字辈，可是他在后金的地位，却已经属于四大贝勒之一！位高权重！

所谓的四大贝勒，也就是女真人俗称的四大王，满人对于皇位竞争者的叫法。

而这四大贝勒分别是大贝勒代善，老奴的次子，二贝勒阿敏，老奴弟弟舒尔哈齐的儿子，也就是他的侄子。三贝勒莽古尔泰，老奴的第五子，四贝勒就是皇太极了，可见他的地位。所以这会皇太极看见老奴向他看了过来，皇太极早已有了想法，所以就是从容的站起来，出班跪倒道：“回汗阿玛，儿臣确实有一些看法——既然准备再战，那就要越快越好！不能拖延！

“因为依儿臣来看，在上次战斗中明军忽然采用新战术，并有威力奇大的火炮助战，再结合城内细作送来的情报，就可以分析出这种火炮之所以威力奇大，靠的就是沈阳城刚刚发明的新火药！

“所以有鉴于此，如果拖的时间越久，明国生产出来的新式火药就会越多！就会对我军越为不利的！所以儿臣建议，战斗要越快打响越好！”

“嗯，四贝勒所言有理，只是就算尽快发动，明军依然还有会有些火药储备的，这到时候两军再战时，明军再以大威力火炮对付我军，又该如何应对呢？”努尔哈赤就是隐含考校的问道。

“这也不怕！”皇太极就是从容的道，因为他都为之准备了三条对策。

“第一，还是先前那句话，只要我军尽快发动进攻，不让他们有足够的时间生产，这种火药数量应该不会太多的。

“第二，上一次之所以我军失利，是因为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没有准备，这才吃了大亏！而现在既然知道了，完全可以做出相应的应对措施。

“例如儿臣已经观察到，明军的这些火炮虽然威力惊人，但是体积也同样十分庞大，想必移动起来不会太方便，而且每门火炮的造价都是一个天文数字，所以数量想必也不会太多。

“所以等到进行大决战的时候，我军完全可以换一个城门进攻的——他总不可能每个城门都有这种大炮的！

“就算还是不巧，换一个城门进攻后还是避不开这些大炮，我军还可以采用分散队形的方法来应对。“把原本密集冲锋的队形改为尽可能分散！并且不要人站直了冲锋，而是要猫腰前进乃至极端状态下匍匐前进！这样就能把火炮的杀伤力降到最低程度。”

皇太极所说的这些，完全都是真知灼见，并且就最后一点来说，是在后世才会总结出来的散兵线战术。

只是在皇太极这个老奴军事思想的继承者、后金第二代领军人物、清朝的建立者、未来的一代圣祖清太宗口中，已经被他无师自通的总结了出来。

“说的好啊——”

老奴听了就是大感满意，甚至连身上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因为这份见地已经和他不相上下了，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精辟之处都有超出的！这让老奴开心的……爱新觉罗家后继有人矣！

并且皇太极还不仅仅如此，只听他继续分析道：“另外我观明军的火炮，还有一个射击角度的问题……那就是只能打远处，不能打近处！或者说最起码也是临战时调整不便！

“所以针对这一特点，等到两军交战时，我军完全可以先以分散队形的办法来降低损失，再配合以快速通过的办法，这样双管齐下！

而只要快速通过火炮的射击范围，那些火炮调整设计角度不便，就成了摆设，对我军再无威胁了。”

不得不说皇太极的分析是没错的，因为明军炮手那糟糕的操纵技术，上次要不是高耀晋事先校正好了射击角度，是不可能取得最后的战果的。

包括在这个时代能有效提高火炮操控的各种技术……例如三维标尺、统规、矩度、等各种弹道学知识，高耀晋自己也在摸索中，更来不及教给这些炮手。

所以被皇太极窥破这一点后，这在接下来的大战中……

“很好！四贝勒所言极是！”而在听了皇太极的这番精辟见解后，老奴都是欢喜的放声大笑的，心情好极了！

不愧是吾家麒麟子！不枉自己从九岁就开始培养他，此次大战又带他在身边增加战场经验，这就是我大金的后起之秀！下一任的英主啊……

甚至想到这里，老奴忽然情不自禁的想到了明国……作为一个曾经八次去京城供奉的女真首领，其中五次得见天颜，他对于明国宫廷当然是非常熟悉的。

只是一想到那位一直深居幕后，但还算有些手段的万历帝已经不在。

却把这么大的一个国家，交给了一个娃娃皇帝继承，特别还是一个只喜欢干木匠活，一说到政事就会犯困的不合格皇帝，老奴就是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啊……（老奴在京城安插有大量细作，所以对于这些内幕都是相当清楚的）

甚至在他看来这种人还能当上皇帝？这不是拿国家大事当儿戏么！就这种水平给他养马都不配啊！还能当一国的皇帝？

因为你说说你都懂些什么呢？兵书懂不懂？民生懂不懂？老百姓如何过日子懂不懂？如何驾驭整个国家懂不懂？还是说你只懂得如何当个好木匠吗？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人，居然能当上一亿汉人的天子？成为决定他们命运的至高无上的皇帝，这不是瞎胡闹吗？

所以这也就可以理解了，在之前辽东战场最关键的时刻，明国会自毁长城，熊下猿上，把一个知兵事的熊廷弼撤职了，换上来一个书呆子袁应泰！

所以昔日的宗主国如此昏庸，能让这种人当上执掌江山的皇帝，所以老奴那都是信心十足的……就算我军小挫一场那又如何！甚至就算我军此次继续大败那又如何！

有着这样的无能接班人，胜利注定是属于大金的！也终将属于大金！

因为此时老奴的眼光已经离开了沈阳一地之得失，而是上升到了国家的战略高度！

所以从这个高度出发，老奴就有理由得意！有理由兴奋！不管之后的战局如何变幻，未来如何发展，我大金的前途必将一片光明！

因为单单以两国继承人的高下来看，木匠小皇帝给皇太极提鞋都不配！

所以有着这样的绝大利好，将来雀占鸠巢，入主明国的花花江山，成为亿万汉人的主子，完成成吉思汗曾经完成过的伟业，那是大有可能的呀！所以如此美好的前景……

当然就算知道未来前景无限美好，饭还是要一口一口吃的，所以接下来的议题还是如期进行……老奴接下来又点了其他几名重臣，特别是其他三大贝勒，听取了他们的建议。

不过和皇太极的诸多真知灼见相比，那就要逊色很多了，最多只是一些后勤方面的小修小补而已。

所以老奴有些失望之余，也没感到过多的意外，因为生子当如皇太极！他已经感到满意了！在最关键的两国继承人的较量上，他已经胜了！

于是他在一一听取完毕之后，当场做出了最终决定——那就是全军做好准备，养精蓄锐后，于明天和明军展开一场终极大决战！一锤定音！一战定胜负！

并且因为此战太过重要，甚至是关系到双方一段时间国运的消长……对明军如此，对大金国也是如此！

就算有着美好的前景，但是就现在来看，如果不能迅速拿下沈阳的话，他大金国这次就要遭受重创了！一旦空着一双手回去，估计回去都可以给女真同族收尸了……到时候遍地饿殍啊。

所以为了避免这一惨况发生，确保一战成功！老奴再次强调了一遍战前原则，也就是战场纪律……

明天一战，所有八旗勇士必须奋勇向前！向前向前再向前！如果有人胆敢后退一步，那就休怪他以大礼披箭射之了！

“谨遵大汗旨意！”看见老奴做出了决定，还是语气如此严厉，在场这些满清重臣都是齐声响应，因为只要老奴不乱，打仗他们是不怕的。

而如此一场御前会议开好之后，老奴就准备让这些人退场了，好及早下到部队备战的。

“报！”

不料这时，大帐外的巴牙嘞亲兵却忽然送进来了一封战书——还是沈阳明军统帅贺世贤亲自给他下的一份战书！

在战书中就是约定，两军于后天上午，也就是于16日，在沈阳北门外进行正式决战！老奴还没找过去，明军已经找上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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