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出海
“玄一,擅斥候。”
“玄十六,擅医毒。”
两面容普通到让人一看就忘的十六卫,朗声回道。
凤酌点了点头,楼逆拨给她的人,都是有一技之长的,多半是想着山高路远,故而都是很实用的暗卫。
“日后,尔等勿须隐身跟随,自然同我一起就可。”凤酌将手头软鞭系在腰上,蹲身就着不明的烛光翻了翻脚下的尸体。
玄一与玄十六俱是应下,眼见没危险,玄十六转身就去安抚这客栈之中被打斗惊醒的旁人,而玄一则手脚利落的将另一尸体翻了个遍。
“姑娘,请看。”似乎发现什么线索,玄一喊了声。
凤酌转头,就见玄一拉着一具尸体的臂膀,她清晰地看到那臂膀上有枚铜钱大小的黛青色印记,那印记线条诡异,细看,才觉像是只展翅浴火的凤凰。
琉璃眼瞳骤然紧缩,凤酌缓缓收紧拳头,她以一种冰寒冻骨的声音问道,“可识的?”
玄一摇头,“该是哪家豢养的死士,这样的死士按理说,执行任务之际,身上是不会留下任何线索,故而,属下也说不好是为何故。”
凤酌深吸了口气,继续道,“这世间,谁敢用浴火凤凰为印记?”
闻言,玄一脸色大变,他挨个将十五具尸体的袖子都撕扯开,果然每具尸体上都有凤凰印记,他终于觉得事情很严重,立马道,“属下这就回禀殿下。”
凤酌没阻止,她起身道,“使银子叫义庄的人拖去,在夷镇歇息几日。”
她倒要看看,这才出京城不过一天,且她的行踪就那么几个人知晓,是哪些个魑魅魍魉不安好心!
风波过去,下半夜,安静非常,凤酌放心大胆的睡了个好觉。
第二日一早,赤碧醒过来,才觉自己怎睡的那般死,幸的姑娘未曾使唤,如若不然,被楼公子晓得她伺候不尽心,又该被训骂了。
凤酌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昨晚半夜刺杀之事,丝毫不提,只言会在夷镇待两天,如有需要的物什,尽管去置办就是。
另将玄一和玄十六介绍给赤碧认脸,也算支会一声。
两天很快过去,出乎凤酌意料,再是风平浪静不过。
不过在客栈之中,她倒是无意听闻,东边临海之地出现几十年不遇的海潮,淹了数个渔村,更有逃过来的难民言,曾亲眼所见有海岛凭空出世。
当这样的消息在整个夷镇蔓延,凤酌当晚就决定,调转方向往东边去。
玄一和玄十六自是听从,赤碧就更不用说。
往东走,因着海潮,凤酌弃了水路,只三匹马一辆马车,轻装赶路。
她想过了,海岛之事,前世未曾听闻过,多半因她未出安城,故而孤陋寡闻,可一般这样凭空冒出来的海岛,十有八九上面是有矿体掩藏,即便不是玉脉,那也会是旁的矿。
不管是何种矿,只要对徒弟有用就好。
三五日过去,凤酌已到了大夏朝最东边的海城,行走城中果然可见渔村难民,海岛出世的消息更是被证实了。
凤酌暂且在海城安顿下来,玄一外出打听,不过半日,他匆匆回来。
“姑娘,此去继续往东,不过八九十里,便是那座新海岛。”玄一正色道,“不过,属下打听过了,这时节没人愿意出海。”
听闻这话,凤酌眉头一皱,“以重金利诱。”
玄一摇头,他从怀里摸出张皱巴巴的纸条来,上面潦草地写了几个人名,“这几人是海城最有名的出海好手,属下挨个去瞧过了,无论诱以重金亦或屋里相挟,皆不出海。”
凤酌展开那纸条,皱眉默默看了会。
“这几位皆言,海岛出世,那是有海妖精怪作祟,是而绝不出海。”子不语乱力乱神,玄一也觉这说法十分荒谬。
凤酌将纸条还给玄一,伸手揉了揉眉心,“再寻寻,重金之下必有匹夫。”
玄一点头应下。
又过去五日,凤酌都心有放弃,只认为多半是眼下时机不到,故而无人愿意出海,兴许她过个半载再来,倒时自然有大把的船愿意前往海岛。
然,这一日,平素只埋头琢磨医毒的玄十六带了个老叟回来。
那老叟五十来岁,驼着背,瘦削但矍铄,一双眼很是亮堂。
“姑娘,属下觅得一人愿出海。”玄十六面上有喜色,他手里还提着个药箱子,不晓得的还以为他是个郎中。
凤酌正与赤碧在看匣大小不一的珍珠,初初从海里采出来的珍珠,还带着水汽,未曾打磨过,故而带着一股子粗糙的美感。
她眯眼看那老叟,心头蓦地松快几分,然而面上不动声色,“细细道来。”
玄十六瞥了那手脚局促的老叟一眼,只道,“属下这些日子,多往药材铺子去,恰这位白老翁家儿子有疾,因着没银两请大夫,遇上属下,属下顺手施救,白老翁感激在心,听闻属下想要出海,便自告奋勇过来帮衬一二。”
凤酌晓得这里头的玄机定然不像玄十六说的那般轻描淡写,且徒弟说过,这世间就没什么巧合的事,多半都是故意而为之。
不过她也不说破,笑了笑道,“如此,多谢老翁。”
那老翁似乎没想到凤酌竟这般亲切,他不安地搓了搓手,“姑娘严重了,不过姑娘眼下就想出海的话,船倒是不难找,就是怎么也还差两三个人才敢出海。”
凤酌略一沉思,“可是踩浆掌舵用?”
老翁点点头,“我有一远方侄儿可掌舵,就是踩浆需要人力。”
“踩浆之人,老翁不必担心,我自会找齐,不知几时可出海?”在海城耽搁太久的时间,凤酌已经不想等下去了。
“明日就好,近日晴空万里,恰好适合出海。”白老翁一口应道。
送别白老翁,凤酌让赤碧去掇拾行礼,吩咐玄一再去探探白老翁的底,玄十六则去准备一应路途需要的伤药,以备不时之需。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凤酌正欲出海之际,远在京城的楼逆收到玄一送回的消息,当即一身内力蹿动而起,将回禀暗卫掀飞出去。
他有心立马就出京去寻凤酌,却也还有理智晓得未到时候。
他照常上朝,每日到长乐殿与皇后请安,三不五时才往贤妃那边去,贤妃似乎当没看到楼逆的殷勤,竟也不发怒。
见圣人的时候居多,但凭楼逆那心思,上下嘴皮子一碰,就哄的圣人十分开怀,继而盛眷渐浓。
如此过了几日,当皇后第二次提及苏婉筝昔年的闺房,楼逆顿警心起来。
是夜,他琢磨半晌,果断换了夜行衣,出了皇宫,径直往苏家去。
苏家除了当今贤妃的父亲苏翁一人,早就再无旁人,就是连看家护院的也没个,故而楼逆翻墙入府,整个苏家漆黑一片,且还安静的骇人。
苏家并不大,加之常年无人打理,曾经翻耀一时的院落不仅破败,还长了半人高的荒草,半点没人气,渗人的慌。
楼逆站在影壁前,瞧着眼前模糊的庭院轮廓,或浅或深的暗影,疏朗绰绰,无半点熟悉的模样,可他也不觉得陌生。
幼年的记忆早不负存在,可对苏家的一切,他面上虽不闻不问,可心底,终归还是有一丝的柔软,故而早便将整个苏家的格局记在心里。
没费多少工夫,他顺利摸进从前苏婉筝住的白月楼。
两层高的小楼,整个都是翠竹制的,檐下他记得从前还悬挂着叮咚作响的风铃,同样竹片制的,精致又稀罕,出自他那母妃灵巧的手。
他熟门熟路的推门而入,蓦地就愣住了。
就着清辉碎金月光,能见书房模样的一楼干干净净,不仅连张椅子都没搬动过,且半点灰尘都没有,显然是有人经常清扫所致。
楼逆不作他想,也猜得出清扫之人定然是他外祖,他心头说不出的情绪萦绕而起,抬脚到二楼,毫不意外,如同一楼般,赶紧又整洁。
雕花缠枝的黄梨木拔步床,粉樱的纱幔,仕女抱银瓶的菱角铜镜,同黄梨木的妆奁,十二幅的山水屏风,每一样的物件都透着一股子舒适而精致的慵懒。
那股风味,再是像苏婉筝不过。
楼逆指尖划过屏风和妆奁,微凉的触感叫他猛地缩回手,像被沸水烫了一般。
他站立在拔步床轻纱幔前,本就深邃漆黑若黑曜石的凤眼越发的深沉,像是一场簌簌而落的黑雪,不见天日,密密麻麻。
良久,他才转了圈,找出铜灯点燃,映着微弱的点光拉开妆奁匣子,只见里面安安静静躺着几个胭脂瓷盒,剩下的尽是空的。
楼逆拿起铜灯,下到一楼。
一楼被布置成了书房,一面多宝阁,两面书架子,另有梨花木书案,案上并白玉笔洗,管氏毫笔,另有荷塘蛙鸣的砚台,每一样不是多罕见,可却摆放的很是有规律,丝毫不乱。
就是那砚台,许是经常研磨,缝隙里总还有墨色。
楼逆轻抚而过,能想见还是姑娘的娘亲,自幼勤勉认真的模样。
他压下心头翻滚的思绪,将铜灯挪到书架旁,紧接着挨个将每本书卷都仔仔细细地翻了遍,特别是显毛边的书卷,他看的更为仔细。
苏婉筝的字迹,婉约的簪花小楷,即便秀丽多雅,也不乏铮铮风骨。
每每有注记之处,楼逆都会反复看几遍,终于在架子最底下,他摸到本硬皮书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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