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居心叵测
翻入深海,无一人下落!
恍若晴天霹雳,只听啪的声响,楼逆生生捏碎了手中薄瓷酒盏,垂至腰际的发梢无风自动,呼啸戾气从他身上扑腾而出,叫边上斟酒的姑娘气都喘不过来,海城府台也是吓了一大跳。
他挥手,示意府台等人先行出去。
海城府台哪里看不出楼逆的不对劲,他拱了拱手,带走旁人,整个席面雅间就只余楼逆和玄二、选十五还有那小太监而已。
“消息确切?”良久他才艰难地开口问道。
玄二当即单膝跪地,“属下查探过了,玄一留下的暗号是三天前的,且姑娘与何人一道出海,属下也去查过,同行艄公家中竟人去楼空,分明有诈,船只翻入深海一事,也是确有其人亲眼所见。”
末了,他又道,“姑娘将身边的婢女暂留在海城。”
楼逆从小太监手里接过干净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心被尖锐瓷片划出的伤口,垂着眼眸,一字一句地下令道,“将那婢女带过来,调来三四五六卫,就是将海城翻个底朝天,也要给本王将相关之人找出来,本王倒要看看是哪只鬼自找死路!”
“喏!”玄二应了声。
楼逆接着道,“让海城府台备下海船与艄公好手,本王立刻就要出海!”
“喏!”玄十五唱喝了声。
这顿席面,楼逆是吃不下了,他出了雅间,见海城府台还站在外面,冲玄十五使了个眼色,自个则拂袖离去。
楼逆在海城是怎样一番动作暂不细表,这会翻船入海的凤酌,她全身酸痛无力的在黑暗中睁眼,手才一动,就感觉被什么给束缚住了。
她甩了甩脑子,便越发清醒过来。
她清楚的记得几日前,欠了玄十六恩情的那艄公,动作很快地找来了船只,虽不是那种华丽的海船,只一般渔村人家打渔用的船只,却也不算小,得要三四人齐力划桨才行的动。
且那艄公说了,他出生在海边,水性很是不错,那出世的海岛,看似离海城远,实则并未到深海,但有一截水路,颇有些暗礁水涡,非的老手才能过的去。
故而一行人,艄公加上他找来掌舵的远方亲戚,另玄一玄十六,恰好凑够人头,备好随身物什,当日一早就出了海。
前段水路都很是顺利,她甚至都见海岛在望,可不曾想,那艄公竟是个居心叵测的,在有暗礁之处,故意使坏,翻了整个船只不说,趁她落水又不会泅之际,用浆打晕了她,至于玄一和玄十六两人,她却是不晓得如何了。
凤酌撑起点身,侧头过去,光线太暗,她只能摸索出手腕上缠绕的该是渔网之类的,十分紧,不易解开。
她四下望去,耳里只能听闻暗水哗啦的声响,旁的却是再无动静。
待过了几刻钟,她视线适应暗色后,总算才瞧出周围好似溶洞之类的暗河底,此刻她半躺在一湿润的石台上,没点光亮,也没旁的人声。
她想起身,奈何不仅手被缚了,连脚也是,那石台还滑腻的很,稍不注意她就会落下暗河,她吸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身子往里挪了挪。
眼下一时半会脱困不了,她也就有大把的空闲来思量那艄公之事。
人是玄十六带回来的,对十六卫,得楼逆信任,她也就不愿意多有怀疑,可她思来想去,也想不出到底哪里出错了,怎的就有人几次三番想致她死地,不过她大抵揣测的出,是京城中的人就是了,且多半还和徒弟有关联。
她不晓得自己在这暗河底呆了多久,只是身上的衣裙打湿后又干了,她也觉腹中饥饿,可那束缚的渔网线,越拧越紧,实在没法子弄开。
凤酌蹭了蹭小腿,这才想起从前的随身匕首早送予徒弟了,眼下除了腰身栓着的软鞭,哪里还有利刃可用。
无奈之下,她只得弯腰低下躬着身子,试图用牙齿去碰触脚踝的渔网线,如此试了几次,即便她习拳脚之人,身子异常柔软,也总差那么一点距离。
“该死!”她低骂了声,一脸的恼怒,转而开始寻尖锐的溶石,然后一点一点地挪过去,先蹭手腕的渔网线,这种水磨豆腐的细活,端的是考验她从来都不多的耐性。
当是时,楼逆在府台的陪同下,即便有人不愿,可也不敢说出违逆的话,乖乖地行船出海,往那新出世的海岛去。
也不知是不是楼逆本来就气运通天,他还没到海岛,远远就见有一人趴在浮木上挥手求救,这人不是别人,恰是同样落海的玄十六。
见着一身杀气毫不掩饰的主子,玄十六打了个颤,半点不敢隐瞒,将来来去去的事细细回禀了遍,半点不敢遗漏,完事又指了落海的方向。
到了地儿,不肖楼逆说,府台立马就差人下水去寻。
玄十六自知罪责深重,不敢辩解,只往楼逆面前一跪,言道寻的凤酌后,他当以死谢罪。
楼逆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又到海船甲板上,双手背剪身后,一动不动地望着海面。
可一直到踏上海岛,就未曾寻得凤酌的半点消息。
楼逆虽面无表情,可那一身的阴冷却是瞎子都能看得见,从头至尾,他唇抿成直线,眉目的冰霜越来越厚实,直凝结成凤眼之中化不开的赤红。
海岛并不大,府台又几乎将海城之中的衙差一并点了来,两人为一组,沿着整个海岛,找寻开了。
其中又以玄十六最为卖力,他在海中泡了几乎有两天,四肢酸软的不行,可一落岛,他竟是冲出去的第一人。
终于在第二天,玄十六在海岛上找着玄一留下的暗号,他回禀之后,玄二和玄十五两人顺着暗号,在一树洞旁找着正在对人严刑逼供的玄一。
玄一逼供的恰巧就是艄公与他那远方亲戚!
说来那艄公也是倒霉,那日故意使手段翻船之后,玄一与玄十六因着不精水性,加之不防备,落海之后,便被海水冲散。
而艄公用浆打晕凤酌,伙同自己的远方亲戚,将凤酌抬上海岛,本是想要直接动手去了凤酌性命,哪知临到头心有畏惧不敢出手,故而将凤酌绑了扔至海岛的一暗河之中,任其自生自灭。
第二日,两人找出早藏在海岛附近的另一只海船,折身欲回海城之际,让被海水冲上岸的玄一遇个正着,那两人哪里是玄一的对手,不过一照面,就被玄一给捉了。
玄一所擅长的只是斥候,不是逼供手段,让他在海岛上顺利存活下来半点都不是问题,可若要逼问点什么,却不太精通,故而一天一夜过去,他饿着两人,威逼了番,哪知那艄公是个成精的人物,硬是半点口风都不露,另一所谓的远房亲戚,就更是什么都不晓得,便连进暗河,都是艄公一人背着凤酌进去的。
楼逆随后到来,见着两人,虽恨不得虐杀一顿才出恶气,然他还有理智,本是想要亲手拷问,哪知玄十六存了戴罪立功的心思,主动将这活揽了下来。
楼逆深沉地看了他一眼,后语带杀气的道,“一刻钟,一刻钟后,再无消息,你自不必出现在本王面前!”
玄十六身子一颤,可这应允总归是让他心里生了期望出来,他一口应下,转身就愤恨的拿那艄公杀鸡儆猴。
他也是狠的,加之懂医毒,一摸出随身带的银针就往艄公身上利害之处扎下去,不会要人命,可实打实的疼。
那艄公初初还能隐忍咬牙不吭声,可待玄十六在他身上割出无数的小伤口,并尽数涂抹上某种不知名的甜腻毒药,几个呼吸的当,就有无数飞蚁蚊虫从海岛之中蹿出来,疯狂的往艄公身上的伤口撕咬钻进去。
这等残酷如地狱的情形,立马就让那远方亲戚吓的晕死过去。
玄十六根本不担心人死了,他算半个大夫,懂行的很,艄公便是想晕厥过去,都要问过玄十六手里的银针同不同意。
不过半刻钟,一直嘴硬的艄公受不住,终于松口了,并将暗河的位置细细地描述了遍,末了一心求死,只想玄十六给他个痛快。
楼逆哪里会允许,他冷笑一声,一脚踹过去,踢断对方几根肋骨,“想死还不容易?不容易的是求死不能!”
话落,他心急如焚地就往艄公说的地儿去。
彼此,凤酌磨蹭了半天,除了将手腕磨破了皮,那渔网线是半点都没断,端的是无比结实,她叹息一声,倏地就想起徒弟来,也不晓得,若她就此悄无声息的死了,楼逆会不会知道?
约莫是不知道的吧,徒弟远在京城,这会又哪里会出现在她面前。
才这般想着,她模模糊糊的好似就出现了幻觉,竟觉得远远的听见徒弟在唤她——
“师父,小师父……”
她扯了扯嘴角,苍白的脸上露出个讥诮的浅笑来,这还真是饿晕头了?
“阿酌,阿酌,听到应一声……”
声音由远及近,不间断地响起,凤酌一个激灵,侧耳细听,果然真是楼逆的声音。
她心头一悸,忘了手脚还是绑着,才想起身,差点没一下栽下石台去。
“师父?”
这下,声音更是近了,也越加的清晰,并有隐约的火把星点在暗色的溶洞暗河之中闪烁。
凤酌顿了顿,运足了力气,朝有火把的那方,用最大的声音喊道,“止戈,为师在这!”
“止戈,为师在这……”
有轻微的回音震荡在整个溶洞之中,掩去了暗河流淌的水声,可也只有那么一瞬,就再无任何动静。
凤酌眨了眨眼,静静等了会,就在她以为是不是声音不够响亮之时,有衣袂翩然的簌簌声响落在她身边,紧接着她就觉眼前有巨大的阴影覆盖下来。
她还未来得及抬头眯眼看,就落入了厚实而温暖的怀抱之中,并有灼热的唇尖触感从她嘴角轻抚而过,恍若落羽的重量,冰凉的耳垂软肉边是一遍又一遍惑人的呢喃,“小师父……弟子总算找着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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