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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8、本宫无旨可下


  凤酌这一年来,并不是时时都呆在边漠,楼逆太过痴缠,惹的她烦了,索性就一人外出闯荡。

  也幸的她本就是个习惯天南地北跑的,还找了一两条玉矿出来,传信给五长老凤缺,后面的一应采石之事,却是撒手不管。

  但最多不过半月,她势必要回去楼逆身边,如若不然,这人定然能干出扔下大军,追来捉人的举动。

  且旷上一月的饿狼,可是不好伺候。

  期间,她还悄然回了趟京城,五长老凤缺却是早回了安城,她在端木府没见到人,而御曦之和离之后,居然歇了嫁娶的心思,一心一意的锻铸兵刃,硬是让她将大夏现有的攻城巨驽改造了番,原本笨重准头不够的驽架,经她手后,便灵活许多,且指哪打哪。

  皇后大喜,对这本家的姑娘,更是看中。

  除此之外,大皇子动作不断,听闻楼逆在边漠的声势,再坐不住了,频频那宫中的那两位蛮夷圣女进谗言,企图让圣人将楼逆召回京。

  但皇后不松口,且每每将圣人堵了回去后,圣人就鲜少提及这事。

  三皇子和五皇子不甘示弱,因着自家母妃的恩宠,不能进献美人,可这两位皇子来了招釜底抽薪,不知从哪找来一仙风道骨的道士,对圣人惑以不死药等长生不老之术。

  原本对于这等下作行径,两位皇子还担心皇后插手,可哪知长乐殿的皇后充耳不闻,对圣人越发不上朝之事,也静默下来。

  盖因圣人一门心思都在炼制不死药身上,之于从前的酒肉池林,不过那道士一句话,圣人果真就素了下来。

  便是那两自来得宠的蛮夷圣女,也是好长时间见不到圣人的影子。

  大皇子急的上火,心头暗恨,越发在其他方面打压三皇子和五皇子。

  然三皇子也不是好相与的,他一出手,就以不死药药引为借口,让圣人冷酷无情的剜了那两蛮夷圣女的心肝来炼丹药,以此断了大皇子臂膀。

  三位皇子在京中斗的昏天暗地,远在边漠的楼逆却是十分轻松,除了师父偶尔不在身边,竟是无一不满意。

  有狄在焰氏的把持下,隐隐已一统边漠,好在焰氏是个聪明的,也时刻记着自个是个大夏人,并无多少二心,且她儿子焰寂杀还一直在楼逆身边,见识了楼逆的诸多手段,竟是崇敬非常,真拿楼逆当个正儿八经的师父来孝顺。

  有狄与白虎军仍旧三不五时的小打小闹一场,楼逆嫌弃每次运粮道有狄很是麻烦,故而在绥阳城外十里处,开辟了个空地出来用作两族互市。

  并派兵把手,对那等捣乱的蛮夷,毫不留情的杀无赦。

  焰氏有心缓和两族矛盾,对蛮夷稍加约束,在互市上,众蛮夷尝到或买卖或以物换物的甜头,再不必像从前那般朝不保夕而四处流离,故而,一时之间,互市情形大好。

  绥阳刺史许拜,对这互市却是最上心的,须知,他从前在绥阳城内捣鼓出来的小互市,便是打着有朝一日,两族买卖往来,以此缓和战事,长此以往,将边漠一众蛮夷教化,也非天方夜谭。

  是以,对做成这件事的楼逆,许拜是彻底的佩服,也才真正觉得端王殿下,那是真有治国之才。

  被觊觎这般厚望的端王,才懒得跟人解释,他只是更方便与有狄勾结而已。

  如此半年后,某天早上,凤酌一睁眼,就见楼逆笑的明媚似三月春光,“师父,下个月十八,是个黄道吉日,与弟子成亲吧。”

  已经很久没听徒弟提起这话的凤酌一愣,她抬手摸了摸他脸,后一拧,“没睡醒?”

  如若不然,怎说胡话呢。

  楼逆抓着她的手,笑了几声道,“过几天,就该回京了。”

  他望着凤酌的目光灼灼如火,好生明亮,已经十八九岁的男子,眉目之间风华更甚,近年的沙场征战,让他斜飞入鬓的长眉带起凌厉的锐利,一身的清贵之气,很是逼人。

  猛然听闻回京一事,凤酌还好大一会反应不过来。

  楼逆笑着道,“大皇子让三皇子和五皇子逼的没法了,都快遭圣人的厌弃了,他坐不住了,再有几日,就能将自个给作死了。”

  “这等好时机,弟子怎能不回去。”他微微眯眼,薄唇上翘,寡情而薄凉。

  “大皇子想干什么?”凤酌眉尖一蹙。

  楼逆嗤笑着启唇吐出两个字,“逼宫!”

  “逼宫?”此时的东宫长乐殿中,身着常服的皇后安然与书案后,她手里还执着御笔,艳红的朱砂滴落下来,污了她的指尖,像是血一样的颜色。

  “是,还请母后暂且调回亲卫,以卫凤体安危。”大皇子妃御旻浅面带焦急色。

  近日,她从大皇子不同寻常的举止中,窥的这点滴,已然心头大动,一个转身,找借口就进了宫,赶紧通风报信来了。

  皇后眸色微微闪烁,她竟笑了起来,“本宫竟是不知,他还有这点子能耐。”

  “母后,此事非同小可,您万万不可有失啊?”御旻浅实在不晓得,事到如今,皇后为何还这般镇定。

  “不若母后调令一封,让小叔回京护卫。”御旻浅心头念头纷杂,生怕大皇子狗急跳墙,到时真逼上宫门,可要如何是好。

  皇后摇摇头,她放下手中御笔,一抬手,严嬷嬷就动作轻柔的为她试去手上的朱砂,“远水不解近渴,从远他……也不一定愿意回京。”

  御旻浅大惊,“母后……”

  皇后垂眸想了想,“下诏,让端王回京,就说……”

  “贤妃近日贵体欠安,忧思成疾,很是挂念端王。”

  御旻浅一凛,晓得皇后这是准备对贤妃动手了,容忍她如跳梁小丑一般蹦跶了这么多年,可不就是为了眼下。

  而皇后一对贤妃起了杀心,那便预示着圣人也是时候了。

  她又想起如今堪堪才七八岁的十一皇子,一时之间,很是为难,“那十一皇子那边……”

  皇后抿了抿唇,这才显出她的唇薄来,“这些年从远时常与本宫密信,端王他倒是能耐的,本宫也不是那等顽固不化之人,若他有能耐坐稳那个位置,让予他又何妨?”

  御旻浅动了动,她想说,那御家日后要如何。

  可看着皇后那双分明波澜不惊犹若深渊的眸子,竟是再问不出一个字。

  她面前的皇后,先是掌控整个朝堂的无冕女帝,再然后才是御家之人,国之大者,旁的都是小节。

  这一瞬,她倏地就懂了她的心思,心头顿起说不出的悲凉以及难过,然而却是无比的与有荣焉,这便是御家人的风骨。

  距离皇后下诏让端王回京的消息,不过半日功夫,大皇子就晓得了,他狰狞着脸,在书房好生愤怒的摔了茶盏,并大骂道,“寡毒妇人,寡毒妇人!”

  随后,却是越发的坚定自己的想法。

  第二日早朝间,一如既往没看到圣人的影子,众位王公大臣早见怪不怪,依着平素的步调,该上奏的上奏,该插科打诨的插科打诨。

  但,就是即要退朝之际,一嘶声尖利的太监声音响起——

  “圣人驾崩……”

  夏五月甲辰,帝崩。

  还在朝堂之上的皇后腾地起身,她目光锋利如刀,“退朝。”

  当即边往圣人殿中去,边吩咐道,“皇宫戒严,调亲卫护卫长乐殿,皇城禁军……”

  然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见迎面走来的大皇子,他身后跟着禁军,笑着看向她道,“父皇崩了,母后大恸,来人,送母后回长乐殿。”

  却是要将人给软禁起来。

  皇后冷笑了声,上下打量大皇子,后才道,“还懂得先下手为强,本宫平素倒是小瞧了你去。”

  大皇子眼中的怨毒倾泻而出,叫人心惊,“只怕今日过后,母后当晓得,小瞧儿臣的地方还多了去。”

  话落,他一挥手,身后的禁军上前一步,就要押送皇后回长乐殿。

  皇后一拂袖,背脊挺的笔直,一丝不苟的凤袍,将她衬的越发威严高大,“你也就这点本事。”

  不待人催促,她脚步一转,朝自个的长乐殿去了。

  至于圣人,人都驾崩了,依据尸体,又能碍着什么,而初初下朝,还未曾出皇城的公卿大臣,才是大皇子需挪手稳住的。

  皇后回了长乐殿,甫一进门,就见大皇子妃御旻浅与御曦之一人拿剑,一人手执弓弩对门口的早叛变的禁军对峙。

  她瞧着两人因着大敌当前,心头纵使慌乱,可持兵刃的人并不抖,就心有柔软,总算着这间之人,不尽是她生养的那白眼狼一般狼心狗肺。

  “母后!”

  “姨母!”

  两人不约而同喊出声来,见皇后踏进来,连忙将她拉过去护在身后,御旻浅还色厉内荏的吼道,“滚出去!”

  皇后长袖一扬,端坐到平日批阅奏折的书案前,她双手撑着桌沿,冲两人,“别怕,一时半会不会有事。”

  御旻浅顿觉心酸,任谁被自个的亲生子这般对待,怕是心里头也会不好受。

  御曦之松了松手,紧紧抿着唇,也没说话。

  皇后对身边的严嬷嬷道,“嬷嬷,去取剑来。”

  严嬷嬷一顿,欲言又止,依言从壁上取下一剑鞘雕金龙吐珠的长剑来,双手送到皇后面前,“娘娘,剑在此。”

  皇后点点头,她伸手摸了摸缠绕在剑柄上的金龙,目光之中露出颇为怀念的神色,“这柄剑,当年可是本宫初初为太子妃之际,先帝赐下的,还言,上可以刀背抽皇族子嗣,下可使剑刃砍杀逆臣贼子,本宫,却是一次都没用过。”

  这话,便是连御曦之都听出不同来,对皇族,那便是要用刀背,抽一顿就完事了,可对下,则是去其性命,可见一如明君,那也是有私心的。

  御旻浅捻起袖子揩了揩眼角,转身倒了盏茶送到皇后手边。

  不多时,大皇子手拿明黄圣旨冲进来,他冷笑一声,将圣旨扔到皇后面前,那圣旨展开,却是空白的。

  “还请母后下旨,并加盖玉玺。”狼子野心,在不掩饰半点。

  然而,皇后只淡淡看了他一眼,“本宫无旨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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