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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九殿下


  向来浅淡的琉璃眼瞳骤然起深沉的晦暗之色,凤酌抬手,就着朦胧不明的点光,白皙的手背上,虎口处能见一道月牙形的掐痕,透着粉色,且带着灼热的疼痛。

  她本是该昏睡不醒的,可楼逆暗中在她虎口穴上狠掐,是以,她便苏醒过来,不期然就见着自个徒弟被人逼迫离开,原本当时是她就想翻身而起,先将人给打杀了再说,可楼逆那等动作言语的背后,却带出了安抚的意味,自然她也就顺势而为。

  凤酌扯开嘴角,冷笑了声,起身换了玄色窄袖衣衫,将整个如瀑青丝束在脑后,并辅以黑巾覆面,这等妥当了,她才推开木窗,轻盈的身子翻身一跃,脚尖一勾,那木窗又落下栓子,而她人已经融入暗夜之中,再不见半点身影。

  此时楼逆堪堪出城,原本这个时辰城门早闭了,也不知那斗篷人使了什么手段,竟让守城门的衙差徇私舞弊,硬是将城门开了个缝,让两人通行。

  楼逆似乎对那斗篷人的面貌并无好奇,他高头大马地扬着鞭,朝着那人冷笑一声,马鞭一甩,听的“嗖”的一声,就将那斗篷宽大的兜帽扯了下来,继而露出张惊慌了那么一瞬的年轻女子容貌来。

  那女子鹅蛋脸,细长的眉眼,带着少有的风情,许是不苟言笑,琼鼻两翼,有浅淡的法令纹。为那张脸凭添了几分的肃穆。

  她看着楼逆,微微敛眉目,就恭敬地道,“请公子连夜上路,早些归京,也省的主子挂念。”

  楼逆冷笑了声,上挑的眼梢流泻过银光般的杀意,“哼,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置啄本殿与姨母,莫不是念着姨母心善,便奴大欺主了不成?”

  说道此处,他不仅自称变了,便是连那点杀心都再不掩饰半点,“本殿今日就先杀了你这贱婢,想必姨母也不会为尔与本殿隔阂。”

  话音方落,他缓缓扬起马鞭,薄凉的唇抿成直线,当有顷刻取人性命的冷漠无情。

  “九殿下饶命,奴并无异心,实在是主子这些时日念殿下的紧了,加之又听闻殿下被人媚惑传言,故而才遣奴出宫接引殿下,望殿下明察!”那女子差点没从马背上滚下来,只俯首哀求,心头惶恐。

  楼逆眸色微闪,马鞭并未落下,“传言?何处来的传言?”

  他竟是不知,那般周密到小心翼翼,安城之事还是多少耳闻到了京城,几乎是霎那之间,他便已经将身边的人挨个怀疑了个遍,只怕出了细作,坏了他的大事不打紧,可若波及到凤酌,那便是龙之逆鳞,触之则死的下场。

  “奴并不知。”那女子算是看清了楼逆为人,晓得这位即便是十来年未曾归京,可在某些人眼里头,那也是不能忽视的存在。

  楼逆沉默,他似乎在琢磨什么,然,就在这当,斜刺里,一晶莹如玉的手掌从黑夜之中显现出来,分花拂柳的轻柔,可又有势若雷霆的呼啸,就那么迅疾无比地袭上那女子的胸口。

  当时是,避无可避。

  “噗”那女子口吐血雾,眨眼之间就被打飞出去。

  再是一袭深色衣衫的迈了出来,闲庭信步,明艳脸庞,凤酌带着一身寒气从暗夜之中走出来,她面目冰寒,琉璃眼瞳尖锐如利刃,戳的人心神大动。

  “小师父!”楼逆眼色一亮,他翻身下马,急急奔过去,一副想将人拥入怀中又不太敢的模样。

  凤酌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径直走到那女子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宛若盯着不自量力的蝼蚁,“你的主子是谁?”

  蠢徒弟被人抢了,真是天大的不舒爽!

  那女子一抹嘴角鲜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虽然面色有发白,可并不畏惧凤酌,她只望着楼逆道,“还请公子随奴归去。”

  却是一副是也要带着楼逆走的架势。

  凤酌大怒,她手腕翻转,就要一掌取了这人性命。

  哪知,还未扬起的手倏地被人悠悠然的握住,她转头就徒弟唇边的浅笑带上几分涩意。

  “师父莫急,”他轻声浅言,面对凤酌,他连脸沿线条都柔和了一丝,“不用逼问,是弟子姨母的人,如今,京中形势复杂,姨母独木难支,是以,才召弟子回京,并不是旁的恶人。”

  凤酌胸腔之中的怒意一滞,她怀疑地望着楼逆,“姨母?”

  楼逆点点头,他轻飘飘地瞥了那女子一眼,拉着凤酌走到一边,离的远远的,这才低声又解释道,“先前不是弟子有意隐瞒师父,实在是弟子当时都自身难保,诸多顾忌,不让师父晓得,盖因即便是弟子出了意外,那也是连累不到师父去。”

  凤酌平眉一挑,听闻这话,胸口的暴躁翻滚了圈,“楼止戈,翅膀长硬了?”

  平淡的语气,可其中潜藏的危险让楼逆不自觉眯了眯凤眼,“小师父绝没有!”

  不管如何,楼逆晓得立马否认为最重要,故而他冷着脸,再是正经不过的又解释,“弟子时时刻刻都需师父的回护,不见师父这会就追了上来。”

  凤酌瞪他,有心想给他一下吃个教训,可瞧着他那故作乖顺,又讨好的小模样,实在下不去手,只得哼唧两声,“哼,你当是何意?”

  楼逆瞟了不远处的那女子一眼,微微俯身,凑到凤酌耳边低声道,“小师父,弟子十多年未曾回京,只得先行回去站稳脚跟,随后来接小师父,师父以为如何?”

  凤酌从鼻腔发出冷意,下颌扬着,带着趾高气昂的瞧不起,“不如何,你莫叫人给生吞活剥了。”

  即便晓得徒弟断断不会落到那般下场,从来也都是他活剥别人的份,可在凤酌眼里头,徒弟就是徒弟,第一次初见,就被人欺负的小可怜,没了她看着,又遇到强劲的对手,还没人帮衬,着了暗算就不美了,且分明这次回京的时机也比上辈子早了些,她不确定还会发生什么。

  是以,她道,“为师同你一道。”

  哪知,楼逆竟摇头,他眼里有浅笑,心头因着凤酌的话暖的很,“师父先回安城……”

  说道这,他更凑近凤酌,“弟子在安城有暗棋需妥善安置,旁人弟子信不过,唯有师父可信任。”

  凤酌抿唇不语,琉璃眸子晶亮而忽闪,只望的楼逆心尖发痒,恨不得将人揉搓一番,“只有师父能帮弟子了。”

  闻言,凤酌妥协地点头,心里却暗自决定,日夜兼程回安城,以最快的速度处置了,就上京城去。

  分离在即,楼逆即便心头再不舍,也只得怆然,他抬袖,伸出食指小心翼翼试探地勾着凤酌的小指,“师父,弟子会十分念想你的……”

  凤酌对徒弟俊美无双的气度毫无所觉,她只满含杀意地看着不远处的那女子,嘴下道,“待为师杀了她!”

  这人给她下药,还以自己的安危来威胁徒弟,她便半点都不想留,谁晓得这上京一路还会发生什么事。

  楼逆勾着她小指就不撒手,他余光瞥过去,见那女子略有所察,故而面色发白,便冷笑了声,“何须师父动手,弟子留着她暂且这一路探听探听姨母心思,一道京城,毫无用处之后,弟子自然不留她性命!”

  不愧是师徒,楼逆同样记恨,敢给师父下药,实在不可原谅!

  徒弟自有打算,凤酌便罢手,她转头凝视楼逆,蓦地问,“你那姨母?”

  楼逆并不隐瞒,不甚有感情的道,“也该让师父晓得,弟子从前排行九,四岁之前住在皇宫里头,后来不知发生了何事,有一日早上醒来,母亲已经带着弟子出了皇宫,在京城躲了好几个月,才逃出京城,后来弟子就听人说,是母亲以下犯上,欲毒害父皇,父皇震怒,欲抄母亲满门,当时是与母亲一母同胞的双生姊妹求了情,如此只罪及母亲一人,再后来,不过一年,母亲郁郁寡欢而亡,弟子也就到处流浪,一直到入了凤家,才算安定一些。”

  凤酌瞠目结舌,她当真不晓得自己徒弟竟还有这般离奇的出身,上辈子他可是从未提及半点。

  “姨母两三年前找到弟子,只得暗中相助,并不敢接弟子回去,后来前不久,弟子才收到消息,姨母借着那位龙心大悦之时,提及当年旧事,弟子这才恢复皇子名号,所以,便不得不回去了。”楼逆说的轻描淡写,仿佛不像是在说自己的事一般。

  可凤酌就是从他那淡漠的口吻之中,听出依稀的端倪来,且那所谓的姨母,更是不得劲,“你姨母可是皇宫后妃?”

  楼逆点头,“弟子听母亲提起过,当年是长的一模的双生姊妹同时入宫,姨母自然也是后宫妃嫔。”

  凤酌想了想,奈何平素就不是个爱多想的,眼下是觉得这所谓的姨母哪里不对,可就是说不上来,又唯恐幼年孤苦的徒弟猛然有了血缘亲人的关怀,就失了谨慎,只得不放心的道,“你与姨母十多年未见,眼下她是何心思,并不晓得,故而一应事由,当一自身为重,切莫被人迷了眼去。”

  楼逆明了凤酌的言下之意,滟潋的眼线带出风华无双的清贵来,“弟子晓得。”

  后又感慨的忍不住微微匐身到凤酌肩头,眷恋地蹭了蹭,“果然,只有师父一个人是真心实意对弟子好的。”

  见楼逆心头有数,凤酌便不再多说,只眉头不自觉皱着,显得忧心忡忡。

  徒弟要雏鸟飞了,真是各种担心。

  楼逆将凤酌的情绪尽收眼底,他轻笑一声,“师父莫担心,弟子那姨母,这些年无所出,在后宫之中全仗那位宠爱渡日,且母家并无多少势力借助,故而弟子此次回去,她只能好生笼络,将弟子视为亲子,方能在后宫挣得一席之地。”

  凤酌点头,不再儿女情长,示意楼逆要走就赶快走。

  楼逆再次翻身上马,已经又是一刻钟之后的事,非要在凤酌身上歪缠够了,才撒手。

  凤酌扳着脸,晓得徒弟那种没脸没皮的性子,故而一个转身,只留给楼逆一个背影,当先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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