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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你求我


回到凤家宅子这边,凤缺稍作休息,给安城那边写了封信笺,派人快马加鞭,送回安城亲手交到家主手里,末了,他也没跟任何人支会一声,便又上山去了。

        凤酌晌午过后,也没见楼逆从自个的厢房里出来,这人往日在她跟前转悠,猛然间安静下来,她反倒是不习惯了。

        她从膳房拿了碟点心,寻了个油头,就往楼逆的厢房去,哪知,她还未来得及叩门,便听闻里面偶有叮叮当当的声音传来。

        凤酌一惊,直接破门而入!

        “小师父,这是作甚?”楼逆看着蹿进来的凤酌,敞亮的日光中,那平螺髻上缠绕的小珍珠褶褶生辉,她面目有逆光暗影,叫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为师还想问,你在作甚?”她琉璃瞳一扫,就见厢房书案上摆着好些拳头大小的石头,楼逆手里正捏着把刻刀。

        凤酌放下手里的点心,绕过屏风,就嗅到很浅淡的一点血腥味,她眉头一皱,眼尖地看到他手指头上正在冒着血珠,“你在练雕工?怎的伤了手?”

        她拉起他的手,从怀里抽出干净的帕子随意包裹了下,眼神落在那些用来练习的石头上,当下就不满了,“为师又不是没给你玉石,这些石头算什么,凭的白费功夫!”

        楼逆微微一笑,他放下刻刀,摩挲了下起先正在雕的那块石头,黑曜石般深邃的凤眼中有华光盘旋,“哪里是白费功夫,小师父的苦心,弟子明白,只是平常学徒也都是这样开始的,弟子自当也如此才是,且眼下还是在龙溪,师父给的玉石,都在安城呢。”

        凤酌盯着那堆石头,紧抿着唇,仿若有什么仇怨似的,她忽然甩袖将之全部给揽了,几步到木窗边,尽数给扔出去,回头就对楼逆训道,“晚点为师予你解一些龙溪子玉来雕,莫再用石头,真是丢为师的脸面。”

        其实楼逆说的本也没错,凤家大多的学徒,初初之际,都是从雕石头起始,也只有凤酌才不会可惜玉石,仿佛再好的玉石在她眼里,也总是拿来用的,而非束之高阁。

        是以,连从前的凤宁清,自凤酌八岁开始寻玉之后,便再未雕过石头,更勿论眼下的楼逆,她放进了心里的人,哪里肯让吃委屈了。

        凤酌晓得楼逆心口不一的性子,她盯着他郑重告诫道,“石头终归和玉石不同的,别人如何为师管不着,可你是为师的徒弟,自当一用度都该是最好的,也只有从一开始便用玉来练习雕工的,才可事半功倍,记着了?”

        楼逆垂眸看着覆在手上的那丝帕,那方丝帕就和凤酌的人一样,干干净净的藕白色,连暗纹都没有,一眼视之,简单的很,他屈起指腹,反复摩挲,抬头就对凤酌柔和笑道,“弟子谨遵师父教诲。”

        凤酌满意地点点头,她看那清酌佳人被摆在书案正中,而起先楼逆正在雕的石头,隐约有那模样,她遂凑近了看,“你在照着描?”  

        楼逆点头又摇头,“不全是,弟子描的只是雕法而已。”

        凤酌想起在凉亭中楼逆的异常,她拉过他的手,十根手指细细地看了又看,还是觉就和她的手也无多大区别。

        楼逆倏觉不自在,他又不好抽回手,只得道,“小师父……咳……男女授受不亲,弟子倒不会在意什么,可若当着外人的面,嗯,总归不好……”

        闻言,凤酌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不用你提醒,为师自然晓得这道理。”

        这种理所当然,将楼逆一噎,他张了张嘴,还是反驳不出半句话来,反倒差点被自己的唾沫给呛到。

        “你老实说,白元瑶来找五长老比斗,可是你使的手段?”凤酌眯着眼睛问道,大有楼逆若不说实话,她就要下手揍人的架势。

        楼逆点头,他张开十指看着,眸带复杂,“说来也奇怪,弟子本想试探一二,可不曾想,凉亭之中,见到五长老和白元瑶当场玉雕,弟子的手不自觉的就跟着动了起来,而且回来之后,弟子一闭眼,尽是无数的拿刻刀的手在翻飞舞动,扰的弟子不甚其烦,后来弟子去寻了石头来,将五长老和白元瑶今日所示雕法一一描了各遍,才算安生。”

        这样的事,凤酌闻所未闻,就是上辈子,她也没听楼逆提起过自己有这不凡之处,她也不知到底是福还是祸,不过,想来这样的天份在玉雕上算是得天独厚。

        “从前可有这般情形?”事关自己的徒弟,凤酌不得不小心谨慎。

        楼逆缓缓握紧十指,吁出口气才道,“未曾有过。”

        凤酌沉默,她仔细回想前世今生自己所看过的所有古籍,哪怕能有一星半点的相似情形也是好的。

        楼逆手抚上那清酌佳人,眼梢眸色瞬间厚重起来,深深浅浅又明灭不定,“小师父,弟子还觉得这块清酌佳人不该如此雕。”

        凤酌侧目,安静摆在书案上的清酌佳人,原本脏兮兮的杂色经由凤缺的手,便化为了最艳丽的景致,一眼看去,足以让人忽略它不好的玉质。

        “弟子以为,这整块玉,质不好,可这块鸡油黄,却是其中灵气最足的一处,”说着,楼逆指尖绕着那团鸡油黄划了个圈,“若以这处为主,其他杂色为辅,想必如此雕,这块玉会比眼下更为灵动一些。”

        凤酌定定看着清酌佳人,分明最为出彩的是那荷塘,色泽丰富多姿,锦鲤也活泼可爱,她伸手,指尖一触,当即一丝无比微弱的亲切气息从她手而入,流窜过手臂,而她指随心动,当指尖停伫到鸡油黄那处,果然那丝亲切气息瞬间明显起来。

        她骤然缩手,猛地抓住楼逆的手腕,认真肃穆地道,“这等事,务必不能再对他人言,切不可让你我之外的人晓得,否则,便是连为师也保不住你!”

        这一刹那间,凤酌蓦地反应过来,她兴许不知楼逆对玉雕之法是否真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可对玉石的那种感受,她却能断定,多半是由那一小口的玉母所造就。

        同一块的玉母,她吞食了,是显在寻玉天赋上,而楼逆食之,却是直接反应在玉石的雕刻,截然两种不同的天赋,却同等的稀世罕见。

        就她晓得的,能以不同的玉石之态,画出最为恰当完美的玉雕之形,这样的能耐,眼下唯有凤家大姑娘凤宓而已,就只是这样,凤宓在凤家的地位,那是无人能及。

        楼逆从凤酌的表情中瞧出不安,他伸手弹了弹她发髻上的小珍珠,唇带浅笑,“小师父莫担心,弟子也就只跟小师父说起,弟子也不是那等蠢货,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还是懂的。”

        想着楼逆的手段,凤酌稍微放心,她松了口气,瞅着书案上的清酌佳人,伸手抱起道,“我还是将之带走,留你这不放心。”

        她还真担心,楼逆沉不住气,跑去跟凤缺探讨个高低出来,毕竟徒弟一直心念念的要和五长老论个输赢。

        哪知,楼逆长臂一伸,从凤酌怀里夺过清酌佳人,复又摆回书案上,双手环胸下巴一扬就张狂的道,“这等劣玉,师父拿来干甚,日后弟子自会给小师父最好的。”

        他是坚决不会让这块凤缺雕的玉,落到凤酌手里,改明回了安城,他第一件事就是给这玉换个名字,然后务必给卖掉!

        他的师父么,自然得用他亲手雕的玉才行。

        凤酌冷哼了声,也不是太在意,出了楼逆厢房她就往山上去,准备去采点小块的子玉回来,解了给楼逆练雕工用,要不然等凤家其他人过来,到时想随意出入坑洞都麻烦。

        第二天,楼逆就拿到了两三块鹅卵大小的龙溪子玉,那子玉晶莹乳白,透着光亮,能见饱满絮色,端的是上品美玉。

        楼逆也不是矫情的人,他笑眯眯地收了,暗地里还对凤缺使了个挑衅和炫耀的眼色。

        凤缺掠茶沫子的动作一顿,他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水,就对正在摩挲子玉的凤酌道,“手心伸出来。”

        凤酌下意识垂下手,宽大的袖子落下来,将她葱白十指掩的严严实实,她不太有表情的跟凤缺道,“五长老,可是有吩咐?”

        凤缺星目眉梢冷凝了一分,径直道,“解一晚上的石头,手心当是起泡裂开,使力于砂石,岂能还有好的?”

        楼逆面色一凛,他一个箭步蹿到凤酌面前,就要去拉她的手,“小师父,给弟子瞧瞧。”

        凤酌知隐藏无用,只得无奈伸出手心来,嘴里还无所谓的道,“并无大碍,从前也常给凤宁清解石,习惯了。”

        楼逆捧着凤酌的手,微微发颤,那一双原本白嫩的手心,此刻红肿一片,磨起的泡流出黄水,不一会复又生出新的泡,便是连指腹皮肉都是鲜血淋漓的。

        凤酌见楼逆低头不吭声,她抽了抽手,没抽动,撇了撇嘴道,“三五日就没事了……”

        她没说半点假话,以往,她为凤宁清解的玉石多的去了,也没见她关心询问过半句,是以,她是再习惯不过。

        “三五日不可沾水,长此久往,恐有疤。”凤缺冷冰冰的声音传来,他说的云淡风轻,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楼逆摩挲着凤酌手背,他转头看向凤缺,他如何不晓得,五长老凤缺是会点医理的,况他故意提醒他,便定有其用意。

        果然——

        凤缺望着楼逆,一如既往的冷面冷心,“上次我出手,是你求我,是以,你当知,要我出手,除非……”

        “你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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