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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同嫁一人,共侍一夫


楼逆说了让凤酌不必多理会,此后的两三天,她竟没怎么看到楼逆的人。

        她只寻思了那么一瞬,就照常上女学、练字,再翻翻寻玉古籍,做做样子,而凤家,却是整个忙碌了起来,兴许是赌石盛典这大事,所有的寻玉师都赶紧从玉矿山里回来,或上下打点的,或走人情的,手段使尽,只为能占得先机,以凤家的身份去白家甄选。

        往年这样的盛典,凤酌是晓得的,可她一心为凤宁清多寻玉石,也就不曾理会,没回来不说,更是不想去凑那个热闹。

        可今年,凤一天放下话来,要她去夺那个冠首,尽管不是太甘愿,凤酌还是不得不依从。

        如此盛典,参与的不仅是凤白杨三大家族的人,还有安城一应小家族作坊,但凡有点本事的,能会想方设法在盛典上露个面,以期能被三大家族看中,日后便是坦荡的前程。

        凤家选出哪些寻玉师,凤酌并不太关心,她已经想好了,总归到时候,她走个过场,保证能摘的冠首就作罢,至于其他人,她才懒得费心思。

        如此,凤酌倒过了几天实在的日子,她每日去女学,像是干涸的棉布汲取雨水一样的研习学问,姑娘家该会的,如今她也算是都沾了边,不再像从前那样除了寻玉,一概不知。

        虽多有不耐,可到底她还是忍着性子学上一学。

        到底她还是不愿日后走出去,旁人就说她粗俗不堪,打从心里,她其实是羡慕那等一言一行皆带出优雅高贵的大家闺秀,但她也晓得自己的性子,最是没耐性,高贵的闺秀她是不想了,可优雅这一德性,她倒觉得可以指望一番。

        是以,她如今才这般认真对待,若真从本心来说,她还是更为喜欢寻玉习武骑射,拿锋利的刀剑总比捏绣花针要容易的多。

        这种实在的日子,很快就被不请自来的凤宁清给破坏的干干净净。

        那会,凤酌正摆了棋盘在桃夭阁唯一的梧桐树下,对照棋谱摆弄黑白棋子,她已经喜欢上了这种迥异与拳脚争斗的厮杀,黑白的对搏,其惨烈程度不亚于两军对垒,端的让她沉迷。

        而赤橙未曾禀报一声,便将凤宁清领了进来,当即凤酌的面色就冷了。

        凤宁清看到凤酌居然在手谈,她也小小地诧异了瞬,不过很快她又带起淡笑道,“酌姐儿如今都会手谈了,看来这女学上的也颇为有用。”

        凤酌眸光若刀地扫了赤橙一眼,呵斥道,“这院里的规矩还要不要了?”

        赤橙身子一抖,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带着点委屈告饶道,“姑娘饶命,姑娘饶命……”

        凤宁清尴尬非常,她讪笑两声,拉起赤橙道,“酌姐儿怎发这大的脾性,左右不过一个婢子,不喜她,屏退就是了。”

        说完就给赤橙使了个眼色,赤橙当即赶紧退了出去,再不敢来凤酌面前晃悠。

        一时间,小院中再无旁人,凤宁清随意地在凤酌对面坐下,她手抚着胸前那撮垂发,看着凤酌不客气的冷脸,欲言又止。

        凤酌当没看到她,复又认真地看起棋谱来,葱白纤细的两指间夹着没黑子,越发衬得她那手巧无骨,好看的紧。

        “哎……”心头心思浮起纷杂,凤宁清幽幽叹了口气,直望着凤酌那张白净并日渐带娇艳的脸道,“一晃眼,酌姐儿都这样大了,没两年就能及笄了,为师记得,当年你七岁到我身边,小小的个,软糯娇憨,谁逗你都不肯开口说话,唯有对着为师,你才会软语几句……”

        凤酌落子的手一顿,浅淡的琉璃瞳瞬间沉色而起,像是雾蒙蒙的氤氲暮霭,循着漩,就成冰冷的深渊。

        她却是不知,凤宁清竟还有脸面提起从前。

        “为师当时就想,你还这样小,为师也只有十来岁,及笄不久,要如何才能养活你,”凤宁清清秀如莲的面目带出几分怀念的神色,有风吹起她缥碧色素软缎长裙,扬起一分的弧度,显得婉约而美好,“哪想你竟那样让人省心,不过一年,就寻了玉石回来,为师真是高兴又心疼。”

        凤酌捏着那枚黑子,紧的来她手心发疼,若没有上辈子那场背叛,兴许她也乐意与凤宁清话语两句过往,然而,当有血淋淋的教训摆在她面前,再看那些,就只是讽刺。

        “后来为师终于晋升为乙级玉雕师,便想着,日后你不用那般辛苦,”说到这,凤宁清眉目流露出浓浓的哀愁来,像是化不开的怨怼,“可酌姐儿你已经大了,时常在玉矿山,为师就是想见你一面,都只有等着你回来才可,为师真的是心头空泛的厉害,为师本以为,你可像寻常姑娘一样,承欢为师膝下,做个娇娇软软的闺秀……”

        凤酌忍不住冷笑了声。

        她若真是为她,为何又在成为乙级玉雕师后,时常提及甲级玉雕师的风光?

        她若怜惜她,又怎可每次在她归来之时,话里话外都在索要玉石?  

        她若为她着想,岂会每每外人面前都将她脸面摔地上践踏,到处败坏她脾性不好的名声,似乎根本嫌她贞名太好!

        “酌姐儿,你可知,为师今年已经二十有余,在寻常百姓家,早成老姑,可在这凤家,谁又管得到你这些呢,”她絮絮叨叨的继续说着,似乎心里有无比深沉的苦楚,只眼前的人才是救命稻草一般,“酌姐儿,为师欢喜上了一个男子,他也许诺会予我名分,是以为师想要和他执手偕老……”

        凤酌已经不再想听凤宁清的任何事,纵使她想要个归宿那也是她的事,是以,她冷漠的道,“与我何干?那是师父自己的终身大事,弟子做不了主。”

        “不,你能做主!”哪知,凤宁清瞬时激动起来,她倾身过去,就想拉凤酌的手。

        凤酌身子倏地往后靠在椅背上,避开了去,敛着眉目,遮了眸子里沸腾的汩汩怒意道,“哦?”

        “他……”凤宁清唇动了动,一句话她踟蹰了好半天才说出口,“他与我说,不知何时,也中意上你了,同时心慕你我师徒两人。”

          话落,凤宁清脸上还出现了纠结痛苦的表情。

        凤酌觉得自己当真要被凤宁清给恶心至死,她声若冰渣的道,“所以,要如何?”

        凤宁清低头掩面而泣,晶莹的泪水从她指缝之中浸润出来,就听她说,“他觉谁都不可辜负,唯有同娶你我方为上策……”

        “嘭!”

        凤宁清话还没说完,凤酌便腾的起身,一脚踹翻面前的棋盘,黑白棋子蹦跳几下,滚的一地都是。

        这番变故吓的凤宁清惊惧地后退了好几步,看着不知何时已然陌生了的徒弟,讷讷无言。

        凤酌只觉胸腔之中熊熊怒火烧的她五脏六腑都在发痛,连带视野都成了一片赤红,她听到自己声音冷静如冰的在问,“是谁?”

        凤宁清不敢再说下去,一双腿发软的差点没跌倒,她扶着点梧桐树,噤若寒蝉。

        凤酌向前一步,浑身杀意凛然,稚嫩的眉目,哪里还看的出姑娘的娇软。

        她冷哼一声,面无表情,“哼,凤修玉?”

        除了此人,她不做他选。

        凤宁清在凤酌欲杀人的目光中,艰难地点了点头,吞了吞口中唾沫才勉强镇定没失态,“是……”

        凤酌看着凤宁清,抿着粉樱的唇,一双琉璃瞳中倒映出尖锐的点光,就见她猛地抬脚,狠狠地踩在棋盘上。

        “轰”的声响,那棋盘在凤宁清畏惧怯懦中,霎那粉碎成几块,她身子抖了抖,竟觉凤酌那一脚像是踩在她身上一般,莫名疼得人心尖发颤。

        “师徒同嫁一人,二女共侍一夫,这等龌蹉腌臜的事,师父居然还有脸面在弟子面前提及,”凤酌声若冰刃,落到地上,就显出割人的锋芒来,她盯着凤宁清,义正言辞,“师父好歹也是乙级玉雕师,弟子也是寻玉师,此等身份,在安城,谁都不会轻易得罪了去,如今不想师父却上杆子委身与人为侍为妾,师父不要那张脸不知羞耻,弟子还知圣人伦理之道!”

        凤宁清面色惨白,她无声地留着泪,眼眶通红,哭的那是楚楚可怜,惹人怜惜,“不是这样的,酌姐儿,为师也不想……”

        凤酌深呼吸了一口气,她怒斥凤宁清,“今个,弟子就将话撂在这,师父如何,那是师父的事,弟子无力管束,可莫要将弟子牵扯进去,弟子的名声眼下刚有好转,若再传出个什么不好来,弟子当真是会杀人的!”

        最后一字方落,她脚尖一挑,一枚白子嗖地飞出去,深深嵌进梧桐树树干,狠厉非常。

        凤宁清再也不能支撑,她身子缓缓落地,跌坐到地上,愣愣地看着凤酌,蓦地就低声呜咽起来,并还模糊不清的道,“酌姐儿,为师不是故意……为师只是喜欢少家主的太过……为师心里苦啊……”

        凤酌眸色深沉晦暗,她扔下凤宁清,一甩袖子,径直去了书房,将门关死,听不见那恼人的哭声,心里头的暴躁,这才稍加舒缓。

        然而到底是怒意难平,她将书架子隔层的玉石一个个搬出来,脱了绣鞋,只凭脚力,挨个狠狠地踩上一遍,权当是在踩凤宁清和凤修玉这两不要脸面的贱人,如此才算堪堪静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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