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庄周之徒
樗里疾一路问询,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漆园所在。
马车来到商丘城东门外的一座小山脚下。
山上漆树林立,树荫浓密,隐约可见一座小院。
山林中则不时能瞧见仆役隐没,忙碌于采集生漆。
子龙大喜。
连忙让樗里疾停下车驾,拣选了一份颇为贵重的礼物捧在手上,虔诚往小院走去。
樗里疾嘻嘻一笑,惊异问道:
“先生,我也跟您这么久了,先生是何等样神仙人物,我算是知之甚详。”
“先生外修谦恭,内修傲骨,就算面对王兄之积威,依然能据理力争,不失根本。”
“今日为何对这位名不见经传的漆园小吏如此谦卑?”
子龙哈哈大笑:
“说了你也不懂,一会不要多话,别失了礼数。”
樗里疾满肚子疑问没得到答案,只好应了下来。
心头好奇更甚。
这位漆园小吏,莫非比手段通神的云龙子先生还要更胜一筹?
可有如此大才,又何必困居于此消磨时日?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小院外头,子龙举起手刚要敲门。
“吱呀~”
木门被从内打开,一名年轻人笑吟吟站在门后头。
子龙目光扫过年轻人脸庞,微有些失望。
莫非自己猜错了么?
不过来都来了,自然不能失了礼节。
双手奉起礼物呈上,口中恭敬问道:
“这位可是庄周先生?吾乃......”
年轻人伸手打断子龙话语,稽首作揖,施了个回礼:
“吾是老师弟子蔺且,贵客上门,可惜老师已去南华山游乐,临行之前有所交代。”
“吾应该称呼你赵......哦,云龙子,抑或李赵?”
樗里疾瞬间瞪大眼眸。
看先生的问话,应该是从未曾见过这位漆园小吏庄周。
可眼前这个弟子蔺且的回话,就有些细思极恐了。
这个庄周,莫非竟能未卜先知,知晓先生今日会来拜访?
樗里疾可以很确定,子龙上山拜访,不过是临时起意罢了。
樗里疾的心,砰砰急跳起来。
世间竟有如此神算乎?
可惜缘悭一面,不能向他请教,将来秦国国势走向如何。
子龙则是震惊之后,便感觉理所当然。
看来,自己的猜测很可能是真的。
子龙恭敬笑道:
“名字不过是个代称而已,就算是这个躯壳,是真是幻,是人是蝶又有什么关系,不过唯神识不灭罢了。”
樗里疾听得云里雾里,懵圈不已。
蔺且却是眼神大亮:
“善哉!”
“那便称云龙子先生吧,请进。”
“老师曾有吩咐,若先生是位趣人,便请进来奉一杯清茶。”
子龙呵呵轻笑:
“那在下可是已得到庄周先生的认可?如此叨唠了。”
举步踏入院内,信手将重礼放于一旁,并不多言。
蔺且也视若无睹。
将子龙引到一石桌前坐下,倒了一杯清茶置于子龙面前,樗里疾却并没有份。
仿佛并未见到樗里疾一般。
子龙一口喝下,顿觉全身飘飘然欲要凌空飞起,引动天地灵气运转如漩涡,顷刻注满身躯。
似乎每一寸肉体,都被天地灵气浸染。
欢欣雀跃之心,油然而起。
这杯清茶的效果,似乎比当日在猫熊人神庙之中,楚斯准备的那杯清茶还要更胜几分。
子龙如今已非当初那般浑浑噩噩,知道这是了不得的机缘,暗暗乍舌不已,将杯中茶水喝得一滴都不剩下。
目光期盼看向茶壶,希望蔺且能给续上一杯。
没曾想蔺且对子龙的热切视而不见,淡笑道:
“先生以为此茶如何?”
子龙略微沉思了一番,开口赞道: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
“吾以是狂而不信,今日饮此茶则信然也,想必姑射神人,亦曾日日醉饮此茶。”
蔺且讶异怔住,好半晌指了指子龙哈哈大笑:
“想不到云龙子先生拍马屁的功夫也是相当了得,哈哈。”
子龙相对哈哈大笑,毫无一丝尴尬。
樗里疾此时整个人云里雾里,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只觉得哪哪都不得劲,恨不得赶紧离开这里。
子龙刚刚那句话,正是引用自庄子《逍遥游》中的一段。
蔺且虽然话如此说,对子龙却是大生好感。
庄子著述的《逍遥游》此时尚未公之于世,不过蔺且既然知道子龙的来历身份,对他知晓《逍遥游》自然见怪不怪。
两人相对而笑许久,才停下来。
蔺且问道:
“先生远道来访,可惜家师不在,如今茶也喝了,不知还有何要事?”
子龙一怔。
刚不笑得挺欢的嘛,这就下逐客令了?
高人果然都古怪的很。
心念急转,赶紧回道:
“倒是有几个问题想要向庄周先生请教,只是......”
子龙下意识看了眼樗里疾。
自己接下来要问的问题,并不适合第三人知道。
早知道刚才应该将樗里疾留在山下。
子龙正要托辞让樗里疾先下山去候着,只见蔺且拂袖对着樗里疾一甩,笑道:
“无妨,他如今已身在梦中,先生有什么问题,问我也是一样。”
子龙转头望去,只见樗里疾双眼发直,憨憨直笑,嘴角口涎留下犹不自知。
子龙心头不由更加敬畏。
蔺且的手段,行云流水,无一丝烟火气。
比屈原的魂魄之术似乎还要更甚几分,丝毫看不出痕迹。
有徒如此,庄周更是神仙人物。
可惜无缘得见。
庄周既然能预料到自己临时起意来访,早早避开,想必他不肯应下之事,自己怎么求都没用。
只能寄希望于蔺且能为自己解惑了。
“那边有劳了。”
“第一个问题,那位画师,是否就是庄周先生?”
蔺且定定看着子龙片刻,展颜一笑:
“先生认为是,那便是,先生认为不是,那便不是。”
子龙差点被一口气呛到。
说了等于没说。
知道继续追问下去也不会有答案,子龙问出第二个问题:
“金属人的来历,那位猫熊人族长楚斯语焉不详,说什么将来的大难,是否与金属人相关?”
蔺且这回凝视子龙的时间更久。
好半晌回道:
“你太早了解其中的详情并无必要,一切按部就班便是。”
“你只需知道,金属人也是生命的一种形式,不过与我等,乃至与楚斯都迥然不同,等将来你便能理解。”
“将来的大难,并非是由金属人导致,却与金属人息息相关,甚至解决的契机,很可能便在着落在金属人身上。”
“这些疑问,等你去往上古洪荒时代,便能知晓了。”
蔺且饱含机锋的话语,子龙听得一头雾水。
想要再细问,见蔺且抿紧的嘴唇,知道他不肯说的,再怎么问也问不出所以然来,只好放弃。
“第三个问题,天地灵气衰竭的原因?”
蔺且哈哈一笑:
“你也察觉到,天地灵气在消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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