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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拜天地,入洞房


花轿绕城一圈,明艳的帘子轻轻晃动出的弧度,如少女春闺梦里的心事,只需几许就久久不能平静。

沈骊珠端坐在花轿里,手中拿着花团锦簇的金箔团扇,嫁衣上的海棠花蕊散发明珠的熠熠光泽。

在无人时,她轻轻掀起盖在头上的喜帕一角,透过那轻轻晃动的帘子,恰好能够瞥见外面那道模糊又优美纤长的身影——

病弱但漂亮的枕玉公子,今日一身喜袍,容颜如玉,气色是前所未有的好。

他骑在温顺的马上,接受着众人的恭喜,哪怕生平第一次穿这般艳丽的颜色,也丝毫没有被夺去光彩,反倒是有种掷果盈车的潋滟风华,惹得不知多少围观的大姑娘小媳妇倾心。

就是可惜使君有妇。

不过,想想枕玉公子娶的是近来在金陵声名鹊起的那位女大夫,她们也就不羡慕嫉妒恨了。

只觉得是——

天作之合。

迎亲队伍沿路抛洒铜钱无数,真金白银的落在地上被百姓们哄抢。

令人惊叹这次娶亲的排场,竟然比长子还要大一些。

然后,就是数不清的好话。

什么“佳偶天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花轿中,沈骊珠微微抿唇,脸上晕开瑰丽动人的热意。

她看着那道骑在马上的身影,想起一件事情来。

阿遥体弱,君子六艺中唯独不通骑射,他原本是不能亲自来的,陆伯母想让阿遥大哥代为迎亲。

这在大晋朝也是有先例可循。

但,阿遥硬是去学了骑马,给了她这样的惊喜。

他亲自来迎娶她。

沈骊珠想,只这份心意,便可价值千金。

她正出神,便显得望着那道背影的目光有些痴意。

此时,陆亭遥似有所察觉,忽然回过头来,朝花轿里的她一笑。

骊珠忽然有些赫然,纤手一挽,明艳的盖头蓦地在眼前落了下来,遮覆住那不胜娇羞的容颜……

抵达陆府,落下花轿。

沈骊珠牵着红绸进入喜堂。

虽然眼前只有重重红帘之外模糊的人影,看不见其他,但她知道,红绸的另外一端连接着他。

那是她此生想嫁之人,心里便没有害怕。

嫁衣如火,珠履步步。

这条路,她走得坚定,没有迟疑。

司仪唱喏:

“一拜天地——”

她,轻轻地弯下腰去。



齐宝衣和陆如薇作为新娘与新郎的妹妹,今日也在观礼的人群之列。

两女站在一处。

一个脸蛋粉嫩圆润,珠光宝气。

一个穿着华丽雅致,有大家闺秀气质。

她们都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的表姐和二哥拜天地高堂。

都是年轻鲜活的少女,天性爱笑爱热闹,没过一会儿就忍不住咬起耳朵来。

齐宝衣笑意甜甜地道:“表姐今日肯定很漂亮,可惜只有你二哥哥一人能看到。”

陆如薇笑道:“骊珠今日嫁衣红妆,自然是要给自己的郎君看的,难不成还给你看不成?”

齐宝衣娇俏地哼了声,“反正添妆那日,我也看过表姐穿嫁衣画红妆的样子了,……可真美呀。”

说着,齐宝衣捧起小脸,痴痴地幻想道:“不知道我穿嫁衣的时候,是不是也如表姐这般好看呢?”

换作平时,齐宝衣这般说,陆如薇肯定要说她不知羞了。

但,今日齐宝衣却见她目光落在拜堂的那两人身上,忽然有些怔然与感伤地说道:

“是啊,不知道我穿嫁衣,会是什么样子。要是我也能穿上这样的嫁衣,嫁给……”

嫁给谁。

后面陆如薇忽然止住了声音,不敢再说。

因为那人身份尊贵,是不能提的。

陆如薇咬住了唇,想道:

就算能嫁给那人,她想穿这样的嫁衣,恐怕也是不成的。

以她的身份,最多做个良娣,侧妃已是顶天,不能奢求穿红。

何况,先前“太子”待她温和,她是很有把握入东宫的,现在却不确定了起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太子”疏远、冷落了她。

哦,似乎就是金陵游园那一夜起,她就觉得殿下跟从前有所不同了。

陆如薇心里焦急、担忧、难过,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以她的身份,若是太子不愿见她,她连千金台都踏不进去。

后来,她也不是没想过办法。

在上饶决堤,祸及百姓后,她以知府千金的名义举办慈善宴,募集捐款,可惜那些后宅女子的银钱也有限,大概凑了个上千两,杯水车薪。

还是她找父亲母亲分析利弊,说明了厉害关系,从自己府中支取了一万九千金,才凑足了两万两。

她亲自将慈善捐款银送到千金台,心想她一个女子能为难民筹措白银万两,总能叫殿下另眼相待吧。

却……

连太子的面都未曾见上。

陆如薇起先还以为是因为上饶堤的祸事,太子责怪父亲,连带着也迁怒了他。

可是,最后父亲竟然并未被贬谪啊。

陆如薇实在想不通,自己为什么突然在太子面前就失了欢心。

还有一点,她亦纳闷。

若说太子没有因为上饶之祸迁连父亲,可先前大哥成亲,殿下都亲临了,这次二哥成亲……

他却没有来。

父亲仍是送了婚宴请柬到千金台的。

然,不止太子,就连东宫那位长袖善舞的少卿大人,亦是没有在今日现身。

这分明,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陆如薇心里却就是感觉……有点奇怪。

更奇怪的是,齐宝衣在听到了她那低声的呢喃后,竟然对她说:“如薇,不然你别喜欢太子殿下了吧……”

齐宝衣小脸闪过纠结之色,咬了下唇瓣,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这般道。

她跟陆如薇的关系,其实还要更为亲近些,但也不可能出卖表姐和……太子,只能这样旁敲侧击的提醒上一句。

但,她是真心实意地劝陆如薇,替她着想的。

陆如薇将自己的小女儿心事跟她提过,若是没有被太子暗卫绑到千金台的那一遭,齐宝衣是很支持陆如薇的。

毕竟,在陆如薇口中,“太子”曾对她有意。

可,千金台那日,亲耳听见太子将自己误认成表姐陈情的那些话,齐宝衣便明白,太子心中并无如薇。

他分明……

深深恋慕着她的表姐沈骊珠。

就在几日前,她外出取在七宝琉璃坊订下的,给表姐添妆的那套蓝色宝石头面,顺便在金陵街上逛吃逛吃的时候,被太子的暗卫请上了一间茶楼。

太子将那支凤凰钗交给她。

说,那是给表姐的添妆,叫她代为转送。

就算齐宝衣不爱读书,只爱吃喝玩乐,但也知道——

凤凰,在大晋只有历代皇后才能用。

她从前只知道太子对表姐有意,却没想到太子竟然送表姐凤凰钗……只是作为添妆。

离开时,她捧着凤凰钗的手都在抖。

不敢不听从太子殿下的,将东西藏在自己的添妆之下,只叫表姐一人时才能打开。

若是没有那支凤凰钗,齐宝衣倒也不会对陆如薇说这样的话,毕竟表姐都嫁人了,就算太子心中有表姐,又能如何呢?

因为如薇想入东宫,也不全然是倾慕太子,更有为家族荣耀的考量,她们及笄后总归是要嫁人的,那么嫁谁不是嫁?

至少,太子身份尊贵,一人之下,为何不能一博?

可,自从太子让她转赠表姐那支凤凰钗后,齐宝衣便不这么想了。

太子对表姐的感情,比她想象中的要更浓烈,她担心就算如薇最后费尽心思入了东宫,恐怕也只会被冷落在一边。

因为表姐嫁给了陆二公子,那是如薇的二哥,焉知太子见到如薇会不会……迁怒。

忽然,齐宝衣一怔,不禁想道:

就算表姐嫁人了又怎样?

那是太子,他想要谁,天下几人能拦?

她有些心惊肉跳,不敢再想下去了。

就连陆如薇叫了她一声都没听到,“宝衣?宝衣!”

“——啊?”齐宝衣回过神,就见陆如薇蹙眉盯着她道,“宝衣,你刚刚为什么那样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齐宝衣早就想好了借口怎么劝陆如薇,在那样隐隐蕴藏着质疑的目光里,也丝毫不慌,“如薇,我能知道什么呀,就是像我表姐这样,嫁个一心一意待她的夫君,这样就很好,何必一定要嫁入东宫呢?”

也是。

宝衣笨笨的,整日只知道吃喝玩乐,齐家只是商户,能知道什么?

陆如薇散去心底的怀疑,轻抿唇角,“你不懂。”

宝衣不懂。

二哥确实很好。

可是,天底下能有几个像他这般芝兰玉树的郎君呢?

反正她至今没遇上第二个。

何况,她心高气傲。

比起普通人家的正妻,她宁愿做太子的姬妾,去那世间最华美的宫廷,亲眼见证那华滟如梦的一生。

她的骄傲,她的梦想,都不是齐宝衣可以明白的。

“我是不懂,但我知道太子殿下很快就要离开金陵了,他可没有要把如薇你带回京城去的意思呢……”齐宝衣小声嘀嘀咕咕。



婚礼,又有昏礼之称。

拜堂时,已近黄昏。

海棠花开的秋夜,天色总是要比盛夏暗得早一些。

华灯骤上,金陵好像又恢复了游园夜那般的热闹。

九霄阁本就是仿照京城摘星楼所建的,金陵城最高的建筑,临着夜风在九霄阁楼顶,能将整座城都收入眼底。

“殿下说今晚想喝酒,臣却没想到……”裴景澜看了眼四周,道:“是在这里。”

九霄阁等闲不轻易开放,除非与民同乐的盛事,或者是陆敬尧这个金陵知府首肯。

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太子说要登阁,难道守将还敢不听从不成?

便是连说一句向陆敬尧陆大人请示,在这位面前都是不敢的。

除了金銮殿上那把龙椅,太子何处去不得?又何须向谁请示,得谁允准?

所以,片瓦琉璃的屋顶之上,由天翎卫摆上了案桌和美酒几壶,李延玺就这么慵懒地倚在那里,仰头执壶而饮。

就着海棠香气,临着秋夜晚风,烈酒入喉。

李延玺慵懒地仰头望月,漫不经心地吟了半阙诗,才嗤笑着道,“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烈酒可暖身,在这样的高处品尝,岂不才是正好?”

今夜,他不像太子。

更像是闯荡江湖的失意浪子,连衣袍和长发都在夜风里浮动。

裴景澜也坐了下来,“但,这上好的醉颜红,殿下这般饮,可算不得是品尝。”

“无妨,管他豪饮还是细品,反正都是喝酒。”李延玺举起手,跟他碰了碰。

酒意微醺时,他望着金陵城的某个方向,那里的灯火好像格外明亮,也格外……刺眼。

“那里——”

“就是陆府吧。”

“这个时候,她应该已经拜过堂了吧?”

无人回答他。

裴景澜醉倒在案边。

李延玺低眸看着裴景澜,喃喃道:“景澜,你今日寸步不离的守着孤,就是怕孤破坏她的婚礼是吗?”

“孤答应过她,会让她嫁给陆亭遥。”

太子像是也依稀有了醉意,“可是,已经拜过堂,便……不算食言,是不是?”

“孤,还想再见她一面。”

“只一面就好……”



三拜礼成,送入洞房。

沈骊珠来过很多次风雪轩,却是第一次坐在陆亭遥的床榻上,她海棠花蕊珍珠光的嫁衣铺了满床。

床铺上,洒落着桂圆红枣等寓意着“早生贵子”的吉祥物。

陆亭遥去了前面迎客,哪怕今日有陆伯渊专程为他挡酒,作为新郎,他依旧免不得被人灌酒的。

沈骊珠有些担心。

浅碧走近,眉眼间是止不住的笑意,“小姐放心,二公子……不,应该改口叫姑爷了,姑爷心里有数的。”

“哦,还有,今日小姐的嫁妆和聘礼都是随着一起抬进府的,奴婢不放心交给其他人去办,等会儿就去库房登记入册。”

“新房里,就暂且让朱弦陪着小姐。”

沈骊珠点点头。

她如今也不习惯太多人伺候。

好在,浅碧知道她,让其他人都退下了,只留下了朱弦。

过了片刻,她隔着喜帕,看不见朱弦表情,只听见她有些羞赫和焦急的声音响起:“……小姐,奴婢肚子疼,或许是吃坏了东西,想去方便一下。”

“去吧。”

“可是,这样就只剩下小姐你一个人在这里……”

沈骊珠轻声道,“没关系的。”

朱弦道了声谢,然后脚步声渐渐远去。

没过多久,有脚步声重新响起,沈骊珠嗅到一缕暗香浮动的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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