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四婶儿
52、四婶儿
祝永祥跟队员们讨论严家旧宅时，周隐推着板儿车去了靳家庄。
他的到来，受到了生产队员们的热烈欢迎。
热烈到险些把他连人带板儿车挤到田埂底下去了。
“大家排好队，别挤，就算今天没换着，我过几天还来，不用慌。”
周隐连忙吆喝了一嗓子。
靳家庄生产队的队长靳向开也竭力地维持秩序。
几分钟后，乱糟糟围成一团的生产队员们，终于排好了长队。但凡认得几个字的队员，今天都带上了户口。
这个年代，老百姓用的还是第一代户口，纸质手写的小本本，一人一本。
第二代户口才开始一家一本。
生产队员们依次在周隐这里录入个人信息，虽然是功德小助手自动录入，但周隐还是假模假式地拿本子做简单的记录。
队员登记了信息后，就到队长靳向开那儿领纸笔，到旁边自己找地方默写去。
计分员在人群中游来荡去，防止队员们作弊。
默完了的，又到周隐这里来，把自己默的字儿念一遍，解释含义。
确认无误后，周隐便通知靳向开称粮食。
大多数队员都只学会了“一”到“十”这十个汉字，甚至还有连这十个汉字都没学会的。另有少部分人，本身读过书或者解放前上过私塾。
像这样的“知识分子”，周隐只能规定他们限量兑换。
不管你认识多少字，一次只给兑十斤粮食，剩下的，下次再来。
对于这点，所有人都表示理解：若是不加限制，来俩文化人就能把两百斤精白面全兑走，其他人还兑个啥？
再说，这粮食是周医生的，当然是他说怎么兑就怎么兑。
十来分钟后，排队位置靠前的队员已经领到了粮食。
他们拎着小小的、轻飘飘的布袋子，一个个笑容满面。
这可是精白面啊！
他们就只写了几个字就换到了，简直跟白给的一样。
虽然大部分人都只换到了一斤粮食，但架不住家里人多呀。
这个年月，基本每家每户都有六七口人，有的人家甚至有十几口人。
每个人换一斤，加起来也不少了。
怎么可能不欢喜。
周隐看生产队员们高兴，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
他面带微笑地给前面一位生产队员登记了个人信息，然后把目光看向后面那位。
这一看，他险些脱口喊出来。
四婶儿！
他忙稳了稳心神，从那位年轻姑娘手里接过土黄色的户口本。
只见泛黄的内页里印着个表格，第一格姓名栏写着“靳文娜”三个字。
竟然真的是四婶儿！
年轻的、漂亮的、朝气蓬勃的四婶儿。
受祝明月的情绪影响，周隐的眼眶也不禁微微发烫起来。
上辈子，四叔祝永福为了带大几个侄儿侄女，愣是等到最年幼的祝孝珍都嫁人后，才开始考虑自己的婚姻大事。
四十岁的四叔，因早些年过得太苦，看起来像五十多岁似的，早不复年轻时的高大英俊。
媒人给他介绍了好几个对象，不是拖儿带女的寡妇，就是一家老小都指着她过日子的扶弟魔。
而四婶儿，受原生家庭所累，也是凄苦半生。
她幼年时曾给严地主家的小姐当过几年伴读丫鬟。每次先生上课时，严小姐就打瞌睡，而她这伴读丫鬟却学得认真。
原本是给严小姐请的先生，到头来教会的却是伴读丫鬟。
靳文娜不仅识文断字，知书达理，干农活儿、做家务也是一把好手。
再加上她生得端庄大方，明媚动人，当年暗地里喜欢她的男人可不少。
原本应该不愁嫁的她，却偏偏有一对贪婪成性的父母。
他们把靳文娜当成稀有商品，标了个高价，准备大赚一笔。
普通人家，哪里出得起那吓死人的彩礼钱？
后来，靳文娜被卖给了一位干部家的傻儿子。
从此她的人生再也没有了光。傻儿子其实没什么攻击性。
只是他生活不能自理。
靳文娜不仅得伺候他吃饭，还得每天给他洗裤子被褥。
这都不算可怕。
真正可怕的，是傻儿子的爹娘。
靳文娜才嫁过去不到一个月，就被傻儿子的爹玷污了。
一个多月后，她开始孕吐，被傻儿子的娘看出了端倪。
那毒妇不打自家男人，倒是把靳文娜打到流产。
此后十几年，这样的噩梦一再重复。
靳文娜宛如行尸走肉一般活着，活又活不好，死又死不了。
直到数字帮被粉碎，坏事做尽的傻子爹被抓起来，她才终于从地狱里爬出来。
然后，便遇上了四叔。
祝永福这棵千年铁树终于开了花，他的感情炽热而真诚。
靳文娜却自觉配不上他，再三拒绝。
两人一个追，一个逃，彼此折磨了两年才终于走到一起。
婚后几年，四婶儿一直不曾有孕，去医院一检查，才知道她因流产次数过多，导致子宫脆弱，已经无法再怀孕了。
四婶儿当时就想跟四叔离婚。
但四叔死活不同意。
四叔说，他的侄儿侄女们，都是他的孩子。
知道这件事情后，老祝家的所有小辈都特地回来跟四婶儿表态：我们都是四叔的孩子，他供我们小，我们养他老。这才打消了四婶儿离婚的念头。
两人恩爱了二十多年后，四婶儿去世。
几天后，四叔也跟着去了。
四叔临终前说，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早些遇见四婶儿。
是他来迟了，才害得她吃了那么多苦，遭了那么多罪。
如果有下辈子，他希望能在彼此最美好的年华里遇见。
然后从此携手相依，共度一生。
祝明月想起那些往事，心口闷闷的。
忍不住为上辈子的四叔和四婶儿难过。
那么好的两个人，却没有过上几天好日子。
这辈子，她虽然不敢保证四叔和四婶儿一定能够不离不弃、相伴一生。
但至少，她可以做到让他们在彼此最美好的年华里相遇。
感恩重生。
感恩金手指。
祝明月心里酸酸胀胀的，但到底也没让周隐给靳文娜开后门。
而是按规矩，只给她换了十斤精白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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