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宴十九


92、宴十九

祝有德有些颓然地道:“我这把老骨头显然是不中用了,这一病少说得躺半个月,就算治好今后也没法下地干活,老婆子又要照顾我,又要下地,怕是忙不过来,再加上她岁数也不小了,我就想着,趁着这机会退下来,今后就不去地里挣工分了。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今后我们老两口,就是俩累赘,你们几兄弟看着办吧。”

这话虽然有以退为进的嫌疑,但老爷子也确实有些心灰意冷。

他曾经寄予厚望的大儿子,太叫人失望了。

向秀安见老爷子情绪不对,连忙表态:“爹,娘,你们辛苦大半辈子操持这个家,如今儿女都已成家立业,理该给您二位养老,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咱老祝家没你们镇着可不行。我跟永禄早就商量过了,爹和娘就跟我们小二房过,大哥三弟和四弟,就按老规矩,每年给些粮食就行。”

老三祝永寿也道:“跟我们过也没问题,就是孩子还小,得劳烦爹娘帮忙看着点儿。”

他没说什么漂亮话,只是表个态而已,之前就已经看出来了,爹娘更愿意跟着小二房过。

老四祝永福嘿嘿傻笑:“跟我过也成,等文娜嫁过来,让她跟我一起孝顺爹娘。”

三个小的都表了态,可先前跳得欢实的刘小丽却忽然不吱声了。

不仅她,大房的当家人祝永康也没说话。

不过他一直是个闷的,旁人倒没觉得他此时保持沉默,是一种变相的抗拒。

三兄弟商量了一下后,最终决定老两口跟着小二房过。

开春以来老两口挣的工分也都归小二房所有,夏收秋收分的粮食也一样。

除此之外,其他几个儿子每年还得给老两口五十斤粮食和五块养老钱。

这让刘小丽十分不满。

人过去就行了呗,干啥还要把粮食划过去,小二房又不缺粮!

老三老四都没意见,唯独刘小丽脸色难看,把凳子拉得“吱嘎”响。

但老祝家的大事可不是她能左右的,她再怎么摆脸色,也没人搭理她。

祝永祥根据一家人商量好的条款拟出协议,让老两口和四个儿子各自摁了手印,这事儿就算成了。

第二天一早,祝永禄和向秀安跟生产队请了半天假给老两口搬家。

忙活了一上午才总算把老两口的被褥枕头衣裳鞋袜什么的,悉数搬去了新宅子那边。小二房的新宅子,闲置的房间多得很。

光正房就有四间,再加上东西厢和倒座房,足足八间屋子。

祝明月当时是计划着几个妹妹每人一间房的。

但妹妹们现在都还小,只有她一人住着单间,其他妹妹都还挤在一个屋呢。

刚好空着一间正屋,于是便安排给了祝有德老两口。

老祝家分家这事儿,到底还是打乱了祝明月的计划。

今儿连桥乡当集,她原本是打算让周隐弄一千斤面粉去集市上试试水的。

附近几个生产队的功德羊毛已经被她薅得差不多了,只能把业务往更远的地方拓展。

再加上小世界里堆积了一万多斤面粉,不拿来换功德,干放着有什么用?但到底还是爷爷奶奶的身体更要紧。

这一上午,周隐哪儿也没去,一直在小二房的新宅子里待着,随时待命。

好在老两口除了身体机能有些退化外,身子骨还是挺扛造的。

毕竟干了几十年农活儿,体力和耐力还是在线的。

折腾半上午,状态还算好。

今天的午饭比较简单低调,主要是老两口来小二房吃的第一顿。

如果一来就大鱼大肉的,怕吓着二老。

就只煮了一大盆酸菜面鱼儿,鸡蛋都打在面粉里了。

有酸菜味儿压着,家里竟没一个人吃出来面鱼儿里头有鸡蛋。

只是奇怪这面鱼儿怎么这么香。倒是住在周隐家里的段文清吃出来了。

“周叔,这面鱼儿是您徒弟做的?”

这货四肢僵硬地坐在炕沿上,吃着面鱼儿还不消停。

周隐又怼了一勺子进他嘴里,问:“对啊,怎么,不合你胃口?”

段文清咽下去后才微微摇头:“没,您徒弟这手艺挺不错的,就是鸡蛋加得有些多,少了点儿嚼劲。”

周隐就笑了,“看不出来,你倒是个老饕,嘴还挺挑的。”

这个年轻人,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言谈举止,看着都是家境很好的富家子弟。

有些细节,仅靠伪装是伪装不出来的。

祝明月有些想不通,像他这样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贵公子,为啥非要提着命来干这么危险的活儿。那日若不是恰好遇见周隐,这会儿他家里都该收到他的死讯了吧?

祝明月不敢深想,这个问题太过沉重,多想无益。

只是喂食的动作稍微温柔了一些。

段文清吃完午饭,面色有些纠结。

周隐已经很老练了,脸不红心不跳地问,“怎么,要如厕?”

“不是,我想给家里写封信报平安。”

周隐收碗的动作一顿:“你确定你这样能写信?”

段文清嘿嘿一笑:“总比我自己吃饭容易一些吧。”

祝明月脑补了一下段文清自己吃饭那画面,险些没笑出声来。

“行吧,我给你搬个炕桌过来,你先试试。”

周隐已经不提帮他写信那个话了,他猜这封信也不是寄给家里的。

没过一会儿,他就从邻居家借了个炕桌回来。

先把塑料模特儿似的段文清摆了个勉强能写字的造型,然后才把炕桌摆上去。

再找来纸和笔摊开摆在炕桌上。

钢笔是没有的,只有圆珠笔凑合着用。

看着段文清费劲地在纸上写下第一个字后,周隐便借口洗碗出去了。

这货虽然两条手臂都受了伤,肿得像两条大白萝卜似的,但有周隐天天给他扎针化瘀,好歹手掌和手腕还能动。

等周隐从队长那儿借了信封回来,一封七歪八扭的信已经写好了。信封是段文清口述,周隐帮忙写的。

收信人写的是宴十九。

十九?这人莫非就是段文清想要临终托孤的十九叔?

“为啥你姓段,你家十九叔却姓宴?”

周隐拿米糊糊封口时,没忍住问了一句。

段文清笑道:“很远的远亲了,而且还是我妈那边的。”

原来如此。

但周隐心里的疑惑反而更多了。

既然是很远很远的远亲,那你为啥要找他托孤?

而且这封一看就涉秘的信也非得邮寄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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