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印象
29、印象
赵老太太泪眼朦胧地回想了一阵，然后摇头。
这不年不节的，家里除了少得可怜的存粮，哪里还有别的吃食？
钱素云叹了口气，扶着赵老太太进了李家堂屋。
让李正芳端来凉白开，给秦家兄妹多喝些，先混个水饱。
又好生安抚了众人几句，待他们情绪略微稳定些了，这才回到老祝家这边。
灶房里，钱素云对祝明月道：
“你们小二房的午饭是不是已经煮好了？能不能匀一些给秦家兄妹？我看他俩是连夜赶路来的，估摸小两天没吃饭了，饿得有些过，一会儿李家人回来，少不得又要说一遍，哭一回，怕他俩扛不住，午饭你就多煮些，把匀出去的补上。”
祝明月点了点头。
自她重生回来后，她家的饭一般都是要多煮些的。
除了孝敬爷奶的，还有小二房其他人的宵夜。
她先拨了拨灶里的柴火，稳住火候。
这才起身去小二房里端来两碗豆角咸肉焖杂粮饭。
钱素云揉了揉她的头发，叹息一声后，端起饭去了隔壁李家。
“还没凉，赶紧趁热吃吧，这是明月丫头的手艺，你们也尝尝。”
秦家兄妹一时没动，眼睛望向他们姥姥。赵老太太看得心酸：喜妹把两个孩子教得这样好，自己却是个福薄的……
她强忍悲痛，朝秦家兄妹点头，“吃吧，你们钱奶奶又不是外人。”
两兄妹这才拿了筷子，往嘴里扒饭。
饭很香。
可是对于伤心过度、又饿了一天半的他们来说，无疑噎得慌。
但两兄妹都不是那种不识好赖的人。
哪怕杂粮饭再哽喉咙，也依旧努力咀嚼，努力吞咽。
好在祝明月随后便端了两碗小白菜汤过来。
“杂粮饭有些硬，就着汤吃会好一些。”
她说完，放下汤碗，急匆匆走了。
秦思远对这位邻家妹妹的印象，还停留在过年的时候。他只知道她是祝三叔家五朵金花里的老大。
平时总被她堂姐欺负。
一天到晚忙忙碌碌，好像有干不完的活儿。
沉默寡言、神情麻木。
但今天的她，无疑刷新了他的认知。
原来她并不麻木。
话虽不多，但却劝住了伤心欲绝的姥姥。
还做得一手可口的饭菜。
虽然总板着一张小脸，显得十分冷漠。
但却让刚从凌冽寒冬中挣脱出来的他，感受到了无法言说的温暖。
钱奶奶叫她明月丫头，所以，她叫祝明月？
秦思远第一次记住了她的名字。
不是他记性不好，实在是钱奶奶家孙子孙女儿太多了，他又一年只回来一次，哪里记得住。祝明月绝对想不到，她努力地降低存在感，却反而让秦思远记住了她。
秦思远兄妹一碗饭还没吃完，老李家和老祝家的人就都回来了。
还有一个被祝明霞强行请来，走了一路也没问出来原因的队长同志。
进了严家院子，祝永祥还没来得及说话呢，赵老太太就哭上了：“队长，您可得替喜妹做主呀，他们秦家，欺人太甚，看不起我们这些乡下人，喜妹折了这么大的事儿都瞒着，我这当娘的，辛苦十几年养大她，连最后一面都不给见啊……”
人的情绪是经不起强调的。
赵老太太一番哭诉，将她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悲愤又释放了出来。
心中又是恨，又是痛，又是无奈，几种情绪四面夹击，她一时没挺住，又撅过去了。老李家一时兵荒马乱。
祝永祥张了张嘴，没找着自己的声音。
李家当家人、李多喜的亲爹李如松，脸色惨白呆立当场。
脑子像被雷劈了似的，嗡嗡作响。
仿佛魂儿都从躯壳里飞出来了，就连妻子晕过去，他也没什么反应。
就在这时，秦思远兄妹放下碗筷，从堂屋里出来。
两张瘦骨嶙峋的脸。
两副伤心欲绝的面孔。
李如松的魂儿落回躯壳里，嘴唇哆嗦着，结结巴巴地问：“你们娘……她……她咋了？”
秦思远就把对赵老太太说过的那番话，又说了一遍。
李如松身形晃了晃，一旁祝永祥忙要上千搀扶。
但他终究还是自行稳住了，紧抿着嘴唇，虎目含泪，一双拳头捏得青筋鼓胀。
他的女儿坚强、独立、有主见。
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她一直是他的骄傲，是整个李家，乃至整个祝家庄的骄傲。
他不能乱了阵脚，给她丢脸。
这会儿赵老太太已经被李正芳“依葫芦画瓢”地摁醒了。
这次醒来，她感觉自己虚弱了不少。
想起喜妹留下的一双儿女，她不得不强行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虽然大儿媳和二儿媳看着都是好的。
但要养两个外孙到他们成年，还得管他们婚嫁，负担可不小。
这年头，谁家里也没有余粮。若没有她和孩子他爹镇着，谁知道媳妇们会不会变？会不会善待俩外孙？
为了喜妹留下的骨肉，她可得好好的。
这会儿，李家众人总算消化了秦思远那些话。
李多喜的两个哥哥，红着眼眶咬牙切齿，要冲进屋拿家伙事，去秦家干仗。
两个儿媳忙拉住自家男人。
大儿媳钱秀华哽咽着道：“队长在这儿呢，咱不能瞎干，得听队长安排。”
二儿媳祝永秋也道：“秦家这几年是起来了，她大伯子听说还是厂里的什么干部，咱闷头冲过去，能不能给喜妹讨个公道还是两说，可别被人当破坏生产给抓喽，队长见多识广，咱听他的准没错。”
李家两个男人这才冷静下来，没再冲动行事。大儿子李多田，捂着脸背过身，小声哭起来。
二儿子李多地直接蹲地上，抱着头默默无声地哭。
祝永祥叹了口气，沉默半晌后才道：“这事儿急不得，你们也别光顾着伤心，先把午饭吃喽，今儿肯定是不能去县城了，就算一路跑过去，那也得是半夜里了，上哪儿找人去？都听我的，先吃午饭，容我再想想该咋整。”
这时，钱素云也道：“队长，去我家凑合一顿吧，免得你还来回跑。”
祝永祥忙摆手：“三婶儿，我还是回家吃得了，吃完就过来，不耽搁事儿。”
祝有德知道他老妻是个实在人，嘴里没有虚头巴脑的话。
既然出言邀约，那必然是准备好了的，于是上前拍了拍祝永祥的肩膀。“听你婶儿的，去我家吃。”
当家人发了话，那就是很有诚意了。
祝永祥便让祝孝忠去他家里传个话，便留在老祝家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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