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说亲4
103、说亲4
仇素银把她男人喊进屋后，说起今天老祝家来提亲的事儿。
只说了二十块彩礼和二十斤粮食，以及周医生承诺的每月五十斤细粮和十斤大肥肉。
关于治病的事儿，她一个字也没提。
怕被她男人知道了，万一叫周医生把这桩好处折现，那她可就白忙活了。
“五十斤细粮怎么着也得值个十块钱吧，十斤好肉少说得六七块，关键咱家没肉票，就算拿着钱也未必买得到，你算算看，一个月就有十六七块，一年不得小两百？两三年就够五百了，再说，我瞅着周医生那体格，再活个十来二十年没问题，这么一算，咱不仅不亏，反而赚大发了，当家的，你说是不是？”
仇素银这些话，此前便在心里过了好几遍，还没把她男人说服呢，倒是先把自己给洗脑了。
靳向北眯着眼睛想了想，脸色却没见好转，语气不悦地道：“这家里啥时候轮到你个妇道人家来做主了？头发长见识短！就算有天大的好处，那也要拿到手里才算数，没拿到手里的，哪怕是金山银山，那也是别人家的。赶紧的滚去祝家庄把这门亲事给老子退了，不然打断你的腿！”
他说到后面，简直吼起来了。
仇素银被吓得战战兢兢，但想到自己的病，她又鼓起勇气道：“文娜都已经是老祝家的人了，就算退掉亲事也成了破鞋，还能卖出啥好价钱？”
“你说啥！她就这么没名没分的给人睡了！”
靳向北怒吼了一句，抬手就是一个大耳刮子抽过去，把仇素银扇得歪倒在地。
“你个贱婆娘教出来的贱货，跟你一样贱，还没结婚就跟人睡！早知道养出来这么个贱货，当初生下来就该扔粪坑里沤肥！”
农村的土砖房子本来就不隔音，再加上靳向北又吼得很大声，隔壁屋里的姐弟三人，一字不漏地听了个全乎。
靳文武撇了撇嘴角，有些鄙夷地俯视着照顾了他好几年的亲姐姐。
“你真跟他睡了？”
靳文娜没吭声，在靳文武看来，这就是默认了。
爹没骂错，二姐是真的贱。
他把手里染了血的补丁衣裳往炕上一扔，小声嘀咕了一句“真脏”，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靳文兵的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看上了他二姐炕上的小炕桌：“二姐，你反正明天就要嫁人了，爹娘也不会把这炕桌陪嫁给你，不如就给我用吧。”
说完也没等靳文娜同意，抱起炕桌就跑了。
房间里顿时只剩下靳文娜一个人。
隔壁还有骂声断断续续传来，但她仿佛已经听不到了，布满血迹的脸上，竟扯出一抹怪异的笑容来。
呵，这就是她的亲人！
以前，她总是自我安慰：“村里的其他姑娘也是这么过的，也得干活儿，在家里地位也不高，这是老一辈人的通病，爹娘只是不善于表达，他们心里还是疼我的。在外人面前从来没说过我一句不好，每每提起我来总是与有荣焉，可见，我是他们的骄傲。”
到后来，爹娘喊出天价彩礼，她想着：“他们大约是不希望我太早嫁人，想多留我几年才这样说的。我提读书的事儿，他们也明确表示只要我攒够了学费就可以去上学，可见爹娘还是很开明的。”
直到周医生来找她时，她依旧不太相信爹娘是会卖女儿的人。
提前扯证也不是为了留后手，而是她确实愿意嫁给祝永福。
现在的人结婚都不兴扯证儿，请三亲六戚吃顿饭，就算结婚了。
倘若爹娘不是周医生口中的那种人，她就从此不提结婚证的事儿，免得伤了他们的心。
但如果他们是，扯了结婚证好歹也算有了凭据，这门亲事就会受法律保护。
事实证明，他们还真的就是那样的人！
听着“破鞋”“卖不出好价钱”这样的话，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从前的温情脉脉，都是伪装。就像要杀鸡之前，都会先给把玉米，等它吃得欢的时候，才好一把摁住。
虚假的亲情被他们亲手撕开，往日那些假象轰然破碎。
圈养的鸡即将跳出樊笼，
因此，他们把她往死里作贱，从身体到精神，简直作贱到了尘埃里。
靳文娜身心受到重创，意识仿佛沉入无边黑暗之中，那么无助，那么孤独。
迷蒙间，她好像做了个梦。
梦里没有周医生，而她终于攒够了学费，高高兴兴地提出要去考初中。
爹娘一脸欣慰地同意了，拿走她的学费让她在家等他们的好消息。
第二天凌晨，她睡得正香时，被爹娘和两个弟弟摁在炕上绑住手脚。她挣扎哭喊，问为什么。
她的母亲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跟她说女人读书没用，早晚都要嫁人，嫁了人就得操持家务带孩子，认得再多的字，也不会让她煮饭更好吃。
还说已经给她找了个好夫家，嫁过去就是享福。
说完后，她的母亲拿旧衣服塞住了她的嘴。
天不亮，他们就用板儿车把她拉去乡里，转交给一位秃顶的中年男人，一路辗转去了县城。
这个中年男人家里，有个二十三岁大的儿子，小时候生病烧坏了脑子，智力便一直停留在那个时间节点上。
既不会自己吃饭，也不会用厕所，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
而且生气了还要拿小拳拳捶你的胸口，用捶断肋骨的力道。而她，就是这个二十三岁小宝宝的媳妇儿。
他们怕她逃跑，早就打造好了铁链，锁住她的双脚。
从此，她可以活动的范围就只有铁门之内。
一天，秃顶中年男人的妻子回娘家走亲戚，那位名义上的公公，将她堵在厕所里……
炕上的靳文娜猛地睁开双眼，然后大口大口地喘气，仿佛离水的鱼。
还好，那样可怕的情形，只是一场噩梦。
幸好只是梦！
在做了那样一个宛如炼狱般的噩梦后，眼下的情况看起来似乎也不算太糟糕了。
靳文娜感觉自己又可以了。
他们把她作贱到尘埃里，那么，她就自己爬起来，站直了，堂堂正正、干干净净地活给他们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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