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两方


周长清在书房里等到天快黑时,主管扈山在外头轻轻敲开了门。

“员外,又有人来住店,也执意要后门边那宿房。”

“一行几人?”

“只有一个。年纪二十八九,中等身材,看装束像个经纪,眼神阴秋秋的。”

“哦?你们说话时,可避开了先前住进来那两人?”“那人说话声量原本便不高,像是怕人听见似的。我悄声说院里有客人已经安歇,他说话便更轻了,先前那两人决计听不见。我照着员外吩咐,先拒了三道,他仍要住那间,房费加三十文也不惜。我便让他住进去了。”

“好。后门莫闩,虚掩着。”

“晓得——对了,那人进到后院时,窦六正巧出去。窦六偷偷说,这人下午便上到前头二楼隔间,要了一壶茶,口称在等人,一直坐到这会儿,都没见他朋友来。”

周长清这才放了心,自己这边竟没发觉,这一方的人来得更早。那人坐在二楼隔间里,从后窗正好望见那座院子。竟已守了整整一下午。

眼下两方的人都已到了,只是仍无法分辨各自属于哪一方。

据冯赛推测:谭力四人是外乡人,来汴京只有三个多月,急切间难寻可靠之人,他们四个恐怕不会找太多帮手;李弃东生长于汴京,又能铺排这么些大阵仗,自己不敢轻易露面,恐怕帮手不少。

上午,跟踪陈三十二的两人出现后,崔豪和刘八各自跟了一个,将才捎信回来说:两人都没寻出背后主使人。

那个闲汉邓油儿应该是在护龙桥头传信给卖饼的马大郎。崔豪回来后,见马大郎仍在那里看着摊子,他恐怕也只是传口信,而口信已经传出。

刘八跟的是那小厮麦小三。麦小三见陈三十二进了那院子后,竟然又过了虹桥,去北岸绕了一圈,而后重又回到这边,沿着河岸四处闲走了一阵,其间并没和任何人说话。有只货船停到虹桥这头,是给对面温家茶食店运的米,那店主寻力夫帮着搬米袋,麦小三便去应工,刘八见了,也忙凑了进去。搬米袋时,他一直紧跟在麦小三后头。麦小三和其他人招呼过几句,但都是寻常说笑,与那钱袋下落全然无干。米袋搬完后,他们几个去领工钱,每个人五十文钱。麦小三却没要钱,反倒从腰袋里又数了六十五文钱出来,让店主给他切了一只蜜烧鸭、一大碗软烂爊肉,外加五个羊肉饼,说带回去给老爹老娘吃。包好后,他便提着又往虹桥那头走去。刘八知道麦小三住在北岸赁的一院农舍里,他有个相识的力夫也住那里,便和麦小三搭话,说去寻朋友,跟他一路走。麦小三不但没有拒绝,反倒很乐意。两人一路说话,途中麦小三并没和外人搭话。到了那农舍,他进到自家那小屋子里,欢欢喜喜拿出买的那些吃食,高声唤爹娘吃。回头见刘八那朋友并不在,便极力劝刘八一起吃饭。刘八趁机进去,蹭着吃了一些。麦小三一家三口闲说了许多家常话题,仍丝毫没有提及那钱袋。刘八吃过饭,再不好久坐,只得道谢出来。那时已是傍晚,十千脚店这边,头两个人已经住进后门边的那宿房了。

而耿五则一直守在那街口附近。邓油儿和麦小三离开后,过了半晌,又先后有两个人走到这边,眼睛都盯着陈三十二进去的那院门。

下午耿五传信给窦六,说其中一个很快便离开了。此人应该便是上了二楼隔间那个,只是耿五没有瞧见。另一个则一直来来回回,逛到傍晚才不见了。自然是和先住进后院宿房的两人一伙,见那两人住进去后,他才离开。

如此看来,小厮麦小三恐怕是在虹桥北岸兜圈时,将口信传了出去。这口信并不长,只需一句“十千脚店后门对面那院子”。接他信的人一定等在虹桥北岸某处。刘八当时跟在后头,麦小三经过接信人时,若是脚不停步,只迅速悄声说出这句话,刘八根本难以觉察。这接信人恐怕正是上了二楼隔间那个。这方人手少,估计是谭力一方。冯赛猜测这一方最先出现的,应该是露面最少的樊泰。莫非二楼隔间这位便是樊泰?

而另一方人手则很多,闲汉邓油儿、卖饼马大郎、下午街口监看那人、住进后门宿房的中年汉子和翟秀儿,目前已动用五人,恐怕是李弃东一方。

双方之人如今都在后门宿房里监看那院子,都误以为里头的陈三十二是对方之人,又都不知院里虚实,皆不敢轻动。

李弃东意欲夺钱,却不能让人知晓那袋里装的是八十万贯,因而只敢让这些帮手监看,自己则恐怕是在等候时机,亲自去夺得钱袋;谭力一方则既要夺钱,更要捉李弃东。李弃东若不现身,他们恐怕也不会轻易出手。

冯赛所设计谋铺排已定,只看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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