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送别,还有好久不见的老朋友
吴庆秋心神不宁,明明过年时才回去看过,身体很好啊,怎会这么突然?林渝陪在她身边,不断安抚着,抵达村寨时,已是凌晨一点,毛向晴眼睛红肿,吴庆秋一个趔趄没站稳,跪在床榻边摸阿哒的脸,指尖泛凉。林渝递拧干毛巾给向晴擦脸,又一脸担忧地看着一言不发的庆秋。其余人在外厅坐着,与庆秋姨父姨妈商量后事。
毛向晴平复心情后说:“小秋,阿哒身体一直都不太好,昨天心情不错,还去后山看授粉状况,跟我说等你再回来就能吃新下的杨梅,今天午饭前后我在监控里看,阿哒就坐在台阶上一动不动,起初还以为打盹儿,到了黄昏再看,她还坐着,我,我就觉得不对劲,确认后就立即给你打电话……”
吴庆秋想到过这一天,但没想到来得如此迅速,她还没有让阿哒享福。那株杨梅是阿大结婚那年给阿哒种的,到现在也不过才结了五十来次。
林渝坐在毛向晴旁,借了右肩给她靠。每想到床上那个和蔼的小老太太不会再笑嘻嘻地问她习不习惯吃酸汤鱼了,也忧伤起来。高中那时她的想法是重新学习,以漂亮的姿势回到苏州,端端正正地坐着听课,庆秋则跟她吐槽坐得屁股都要死掉了。夏天长时间坐着,都快被姨妈巾捂出疹子,每个拖堂的老师都被她恶狠狠地骂过。校裤磨得薄,容易反光,大多学生靠此区分正反面,吴庆秋好动,毛向晴常来给她缝裤子,顺便也要给林渝缝,但她害羞,支支吾吾不好意思。阿哒知道后,便掏出阿大旧棉袄里的棉花,给她们仨缝制了软乎厚实的坐垫。阿哒给林渝夹毛辣果时开玩笑:“没想到那老头子到了现在还有用,让几个孩子少受点罪。”
林渝知道,这个老太太把自己也当成亲人了。刹那间一个灵感闪进脑海,她想立即记在备忘录里,但肩头濡湿如海,毛向晴似乎睡着了,她不忍心挪动。
长夜难眠,吴庆秋离魂地守着阿哒,头脑生了锈,一点没转。
下葬那天,姨母把吴庆秋叫到里屋,她说,“阿哒应该最后还念叨着你,这个小包藏在她裤腰夹层里面,还好我换寿衣时摸得仔细,找出来了。现在也算物归原主,钱有多少我不知道,阿哒要给你就是你的。但是密码不知道,你多回忆回忆,她也许告诉过。一个人在外不容易,算是她留给你的念想。吴庆秋接过,绣花布帕外层歪歪扭扭缝着“小秋收”,早年间阿哒的手艺精湛无比,屡获村寨榜首,如今这种成色却像幼孩习作。一层又一层包裹着的宝贝,是一张银行卡和一对苗银耳环。庆秋终于忍不住了,涕泪交零,让悲伤吞噬所有。
夜晚,火光再次映入眼帘。吴庆秋在梅林烧圆纸钱,许多年来,都是阿哒带着她一起给妈妈和阿大烧,现在阿哒也过去了。絮絮叨叨的那些话,阿哒也带到那边啰嗦去了,他们在另一个世界叙旧,吴庆秋缄默良久。毛向晴和林渝打着手电来找她,纵然不舍也得催促,不要误了航班,工作只允许她离开三天,悲伤也算时间。庆秋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抉择,或是和从前一样,跟阿哒打个赌。
“我这次能考第一名。”“那明天就做你最爱的鱼潇炸排骨。”
“旅游旺季来了,信不信我能把杨梅和鞋垫全卖出去。”“那赶集你看中啥买啥。”
“赌你这次喜欢那个男生不超过三个月。”“切,看不起谁,再怎么也得半学期。”
……
吴庆秋一时间想起很多赌注,她想阿哒再起身跟她斗嘴,哪怕全赌输。往后是否还能再见一面呢?托梦给我吧阿哒,晚一点也没关系。吴庆秋挑了最大的一个跟自己打赌。无人回应,磨蹭许久,最终埋头哭泣。纸钱中有蔟火苗烧了一下她的小手指,灼伤在拉钩的位置,吴庆秋笃定这是暗示,她站起来擦干眼泪,跟毛向晴道别,四小时后,又回到了上海。
一丛毛毛草正马不停蹄地成为一段空心木。
吴庆秋又接了上司手下的几个项目,用忙碌驱赶哀痛,卷得Simon都让她放放水。连林渝约她按摩遛弯的时间都腾不出来,不过,林渝也遇到了自己的难题,也忙得焦头烂额。
小号的事情最终瞒不住,有人根据文风扒出木³与le爆文的联系,还在文娱热搜榜上挂了一天,虽然第二天就被其他明星的花边新闻压下去,但销量还是受到影响,部分读者恶意差评,编辑劝她少看,权当给自己放个假,为新作蓄力。
回苏州老宅的时候,母亲和继父问起为什么拒绝了和小邹的蜜月旅行,她满脸黑线,心想不知道长辈眼中温文尔雅的小邹,此刻正和哪个男人打得昏天黑地呢。但也还是保持体面回复:“他有他的事要忙,我的书店也缺人手,过段时间吧,等我把新书大纲写好就去。”
母亲还在冷言冷语说着写书能有多大前途,还不如跟着继父做生意一年赚的多。但话题也不是一直聚焦在林渝身上,妹妹也快到了。“算了,待会儿吃晚饭,你多说几句讨喜话,然后想去守你那个破店就去吧。”今天是继父的生日,妹妹从英国飞回来,不能因为林渝这点事扰了一家子的其乐融融。
用餐结束后,众人移步庭院夜观流星,妹妹挤在父母中间,企图捕捉任何闪动,林渝明知不可能,还是站在阁楼仰望,似乎在空中提笔,情节悄然坠入脑海。她立马翻开备忘录,就地写起来,对情感、对欢笑、对芸芸众生置之不理,只是充盈羽翼,伺机腾飞。整片星空,乃至宇宙,都是独享遨游的世界,茕茕孑立,灼灼风华。
思明书店内。
员工又来跟林渝建议调整书册陈列,“渝姐,许多顾客都来找近期较火的女性主义书,我们店里没有额外标识,会不会不太利于大家寻找啊?”
林渝拾级而上,在二楼隔间停下,“不了,还是老样子,店里写推荐语在书册旁就好,不用费心思赶潮流。”等员工走远又想起什么,叫住她:“待会儿有客人要来,直接让他们来这间就好。”
书店是由两户老民居改造的,当初邹医生说要给她到更好的地段买,她婉拒了,更偏向栾树生长的地方。找来几个朋友设计装修,因地制宜,拆了半堵墙承接小院景色入店,一点一点变成了现在的文化空间综合体。虽然不在市中心,但靠近大学城,部分教授周末会租借场地举办小型活动。林渝大多数时间都在书店,业务方面悉数交给店长,自己则在二楼隔间窝着写点东西。和邹医生的家大而无用,长期一个人在那里只会昏昏欲睡,到店里听些白噪音利于行文,文友和编辑来找她也比较方便。
今日不巧,刚起头就因为人物动机而卡住了,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编辑带了个新朋友来,看正脸还有些陌生,坐下来稍微侧对,才反应过来。轻声问候:“你是,班……”
“木³老师您好,这是我的名片。”林渝接过名片,注意力却全在对方无名指戒上,那个款式也在邹医生的备选项里。尤春夏也很意外,这些年两人变化都很大,但在林渝说完整以前,她出声打断问候。编辑朋友疑惑:“你们认识?”
尤春夏反应很快。“老师当然不认识我,这是第一次见。但我看过那些文字,见字如面,现在有些高兴。”编辑下午还有事情要忙,没在这种似是而非的误会上耽搁,短暂寒暄后进入正题。
小半年过去,林渝的《边缘来客》销量不足预期,但是le文缱绻濡湿的叙事风格在网络中激起些水花,纷纷留言想买实体书珍藏。尤春夏是另一家文化营销公司的经理,觉得双方合作能利益最大化,也有助于个人转型。其实林渝刚开始写的时候就有人愿意介绍,但她拒绝了。
林渝的人生让步了太多,母爱、学业、科幻、婚姻……这仅存的情感自留地,也得容他人来踩一脚吗?
熟识的编辑面前,林渝不便说重话,只是以现在正在构思的作品为托辞。她俩走后,也有别的出版社联系林渝,不得已之下,她只能宣布无限期停更,随后注销了小号。跟风的访客渐少,但也有持之以恒的人,例如尤春夏,她面容柔和,站在收银台指着启示说:“我还挺符合的,能来应聘吗?”
“班长,我这小店何德何能让您屈尊,你的时间不比这兼职的三瓜俩枣值钱?”
“林渝,请别叫我班长,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过去。还有,”尤春夏端正脸色,“你知道我为什么来的,没开玩笑,我真心实意想与你合作。和之前接力跑一样。”
尤春夏的眼里总透着一股劲,她盯紧了目标就咬死不松口,哪怕在半途摔下爬也要爬到终点看看自己与别人的差距有多少。很久之后林渝才知道,那叫永不服输的胜负欲。这样的劲头,林渝在吴庆秋眼里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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