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新茶旧友
慕邶渊借了归如的禅院，禅房朝着阳面，阳光透过窗纸射进屋子里，室内氤氲着雾气。顾子卿跪坐在榻上，寒锋放在手边，看着慕邶渊在那里从容不迫的烫壶、置茶、温杯，突然想到了陆君离。
她记得陆君离最喜欢品茶，沏茶的模样尤为好看。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陆君离时，他坐在湖心的亭子里，一袭白衣，认真沏茶的模样甚是惊艳！
她少时跟随师父学习茶道，对于茶道也很是精通。她见过不少人沏茶品茶，其中不乏一些名家大师们，却从来没有一个人在沏茶时能像陆君离那般美好。
初次见他时，那一袭白衣，温润如玉的样子，突然让她想到了琴瑟在御、岁月静好这几个字。也是因为陆君离，她开始爱上了茶道，也爱上了品茶。顾子卿突然笑了笑，再看向面前的茶杯，青色的茶叶渐渐沉入杯底，茶香四溢，萦绕在顾子卿鼻尖，充斥了她的胸膛。
“顾姑娘，请！”
慕邶渊将茶推近顾子卿，笑着收回了目光，低下头兀自品茶。顾子卿笑笑，将手搭在茶杯上，刚刚沏好的茶透过白瓷的杯子传来阵阵暖意，顾子卿轻轻啜了口茶，说道：
“侯爷此番请我前来，不会只是为了品茶吧！”
慕邶渊抬眸看着顾子卿，眼前这个女孩儿眼睛像极了那个人，只是眉目间的清冷和狠绝是在那个人身上所不曾见到的。
见慕邶渊一直看着自己不知在想些什么，顾子卿皱了皱眉。
“侯爷这样一直盯着我做什么？”
“哦，没什么。”慕邶渊回过神来，笑了笑接着说道：“不知可否有人同姑娘说过，姑娘生的很像一个人……一个已故的人。”
“是吗？”顾子卿偏头仔细地思索一番“这世上长得相像的人大有人在，不过说我长得像其他人的人，侯爷还是第一个。”
炉子上的水已经沸腾，慕邶渊起身走到窗边，一把推开了窗子，突如其来的寒风让顾子卿不禁打了个哆嗦。
“不知道姑娘是否认识顾武？”
慕邶渊望着窗外的佛塔，不再和顾子卿绕圈子，而是单刀直入，一字一句直逼主题。室内一时间寂静无比，炉子上的水咕嘟咕嘟的冒着泡，不远处响起低浑的钟声。顾子卿看着杯中青绿的茶，良久，淡淡说道：
“认识，不就是原来的护国大将军吗？”
“可现在所有人记得的都是通敌叛国的叛徒。”
“侯爷也这么认为吗？”顾子卿的语气依旧很是平静，只是没有人知道，这份平静背后压抑了多少的无奈与悲伤，多少的愤怒和失望。
“当然不！”
慕邶渊突然提高了音量，转过身看着顾子卿，眼中的赤诚和激动是骗不了人的。他记忆中那样坦荡、顶天立地的一个人，怎么会是叛徒！怎么会是一个卖国贼！
“那侯爷为什么还要这样问我？”
“因为我想知道，你究竟是不是我以为的那个人！”
“侯爷以为我是谁？”
“顾念！”
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固，慕邶渊同顾子卿静静地看着彼此，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见顾子卿眉眼弯弯地看着慕邶渊，逐字说道：
“我是顾子卿。”
慕邶渊嘴角含着一抹苦笑：“你为什么要杀梁安？”
“因为他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可陛下已经判他死罪了。”
“当年我父亲已经战死了，他们依然没有放过他；而今他只是被判了死罪，我有什么理由放过他。”
“你可知你擅闯天牢，在天牢杀人可是死罪！”
“我活着，本就是死罪！”
窗外有麻雀扑棱而过，顾子卿眼睛里带着悲怆的笑意，她活着，本就是死罪，不是吗……慕邶渊别过头，不忍去看顾子卿的眼睛，那双长得同顾武一模一样的眼睛，如今满是哀伤绝望的看着他，他该如何面对？该如何面对啊……
“侯爷你相信吗？有时候，浴火重生后成为的，不一定是高贵优雅的凤凰，也可能是阴冷狠厉的恶鬼。”
而我就是从鬼门关里爬了出来的恶鬼，从阴冷地狱里活过来的修罗。
慕邶渊垂下头，浑浊的泪水滴落在杯中，漾起圈圈涟漪，他起身走到窗前，声音沙哑：
“当年你父亲出事后，我曾只身一人去了北疆，虽未能赶得上见他最后一面，却带回了他的半副骸骨。”
闻言，顾子卿猛地站了起来“在哪儿？”
“被我葬在了西山的树林中，这些年，除了我以外，没有人知道。”
顾子卿来不及多想，拿起寒锋剑便奔着西山匆匆而去，只是走到门前时，突然停了下来。看着慕邶渊已经苍老的背影，踌躇良久。
“多谢慕叔叔。”
听到这一声慕叔叔，慕邶渊竟然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他们都还好好的，已经多少年了？他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沿着眼角滑落，爬满了已经不再年轻的容颜。慕邶渊仰头朝着天空。
“不必，这本就是……我该做的。”
当年他未能救下他，而今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带着他的半副骸骨，送他还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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