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章 有过之而无不及

白光启从马车里面探出头去，看到都是人挤人，从挤从，众挤众。这些人几乎都穿绿袍，看上去像是绿油油的蝗灾！

大宋元丰改制之后，七品及七品以下穿绿色官袍，五六品着红色官袍，四品以上着紫色官袍。也就是说白光启从马车上偷偷掀开帘子看到的都是七品及以下官员。

白光启眉头一抽，心中暗想：这岂不是将在京城散官都聚集起来了？要出大事！

白光启是一个没有担当的油滑官员，此时忙低声喝道：“调头！回家！闭门！”可是就在这迟疑之间，更多绿袍文官涌了过来，将马车堵前进不能，调头不得！

马车夫在这寒冷冬日里急出一身大汗，却不敢出言呵斥。大宋文人讲究礼节，宰相可没有肆意呵斥下级臣僚的霸道习气。

虽然车上坐着一品官，车夫与管事也不敢出声吆喝要那些七八九品的绿袍文官让开。

车夫跳下马车，牵扯着马缰绳要马调头，管事与健仆们纷纷向着周围唱喏告罪，肯请诸位文官让出一条路来。

这些管事健仆都是身穿青衣，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厮仆。周遭文官不禁都纷纷发问：“谁家马车，胆敢如此放肆？”“你这厮可知某等是谁？”“下车！”

那些管事健仆每个人都紧张得满头满脸是油汗，他们再是大户人家家仆也是奴，对方可是文官！以奴殴官，被打死不论，还会牵扯家主被弹劾！

他们只能不断地弯腰控背深深地作揖下去，一遍一遍地哀告。

其实这些下层文官并非看不出这马车主人乃是当朝高官。他们要的就是将这躲藏在车上的高官揪出来！

他们可是长期得不到实职差遣的散官，早有怨气气郁结于胸，看马车还敢调头想要逃，仗着人多势众怎么不敢将他揪出来？

外面文官吵吵嚷嚷，里面的白光启呆不住了。他多年宦海沉浮早就历练得奸猾，知道这不是健仆们所能阻挡，干脆掀起门帘站出来。

白光启身量高大，到老面容俊美。他一站出来便自带使相气场。白光启冷冷扫视一眼，周遭诸位文官便愕然不知所措。

这些绿袍散官不知道眼前站在马车上的紫袍官员是谁，可都知道这必然是一位四品以上的文官，一时为之震慑，谁也不敢高声喧哗。

就在他们还低声议论这是谁人时候，白光启气宇轩昂地朝着宣德门方向拱拱手说道：“某正要朝天阙，且让某先行！”

说罢，白光启很有气场地跳下马车，抽出腰带上玉笏，高高举起，昂首直直向前大步行去，仿佛他也是要去伏阙上书一般。

白光启虽然是一个伴食画诺的提线傀儡，不过他身量高大且卖相极好，这一作态倒也让很多绿袍文官不自觉地纷纷退让。

投射过来的目光有惊疑，也有仰慕，不少绿袍散官还以为这位紫袍高官也是要仗义执言，遥遥地作揖行礼下去。

只是更多散官在纷纷交头接耳：“这位是谁？”

“着实不知！”

“好皮囊，好气象！”

“莫不是要来劝进？”

“他拥立哪位皇子？”

“当然是太子！太子乃是正统！”

“三皇子德才兼备，方能继承大统！”

“你这是离经叛道！立嫡立长方能保江山永固！”

“你食古不化！”

“……”

之后便是争论不休。

白光启气宇轩昂朝前走。受其气场所压，所过之处这些绿袍小官纷纷避道。这时候那些健仆看前面都是一片绿油油的官袍就不好跟上了，原地等着罢了。

他们是仆，人家是官。时宰相家仆还不敢于文官们争道，健仆们只能在此停步，可不敢硬挤进去！

白光启越走越远，前面宣德门渐渐高大起来，而前面的人更多了。白光启长得高大，放眼看过去，前面那些跪了一地默默无言的士子，心生寒意，止步不敢向前。

白光启环顾左右想要寻一个熟人来问问，突然听见有人大声招呼：“太宰！蔡某在此有礼了！”

前面有一人深深作揖，礼毕抬头直身，只见他面若冠玉，眉目清朗，五柳长须随风轻轻飘拂，四十许岁，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白光启一怔：这不正是宣和殿大学士蔡牧么？他也来做什么？

来人正是宣和殿大学士蔡牧。蔡牧为蔡晋长子，长得如他老爹一样面若冠玉，俊朗已极。

就是蔡牧不大喜读书，屡试不第，连进士出身是依靠巴结皇帝后恩荫所得，在正牌进士出身的白光启眼里蔡牧就是一个半文盲。

不过蔡牧极其能够讨巧。宋哲宗元符年间，蔡牧在京裁造院作监守，其年不过二十二、三岁。当时蔡牧在裁造院当值时就故意算好时辰出来，以便能和下朝的端王赵昀偶遇。

端王每次下朝都能看见一个比自己略长几岁的眉目清秀的俊朗青年下马拱手立在道旁恭谦避道，观之可亲。

多次之后，端王不免便问左右仆隶：谁家儿郎？左右答道：“蔡承旨的长子也。”端王便在心中暗记其人。

蔡牧不学无术偏偏充当领袖，连正牌进士出身的白光启都心中鄙薄！偏偏这个蔡牧善于媚上，能与王黼一起参加宫中淫秽游戏。

又比白光启还能可恶，捏造各种祥瑞有过之而无不及，颇得赵昀欢心，视蔡牧如执政，屡屡加官。

宣和北伐时，蔡牧取巧参与北伐，本来打得一团稀烂眼看要全军覆没的北伐意外地因为燕贼偷袭燕京而翻转为大胜！

蔡牧从副宣抚更加官到太子少师，旋即因为燕贼收复燕云全境又加封为太子太保、英国公。白光启早前私下推断北伐必败而不敢参与北伐，对这个北伐中窜起的蔡牧就觉得横竖不顺眼了。

此时蔡牧站在这群跪拜之人的后面，在寒风中笑得灿烂。白光启心中暗想：淫秽浮浪子，这回你却是压错宝了。你怎么不去向你爹讨教一二？蔡晋那老贼就不敢来博这场拥立之功！

这却是白光启想错了——蔡牧去见过老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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