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二）

“你到底出了什么事儿？”陈国红追问着李董怀。

“什么事也没有。”李总怀不愿意和陈国红交谈。或者说他不想和任何人说话。如果可以，他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待在一个地方，不见任何人。

让自己的愤怒也好，悲伤也好，难过也好。慢慢的去化解。过了春节，春天就要慢慢来了。可他的春天在哪里呢？他知道。谭琍敏是因为自己做的不好才离开。是被自己逼的，才去努力赚钱。但是她为什么要出轨？自己的头上顶着一片青青的草原。面对自己的岳父，他却不能说。因为他知道自己有错在前，但是现在呢？大家都有问题了，这个家不可能团圆了。

下午的时候，岳母，谭琍敏和都过来了。小韬韬还拎了一个大大的蛋糕。今天没有人过生日啊，怎么会有蛋糕？李董淮却觉得这个生日蛋糕，就像是谭琍敏在庆祝自己的重生。他看到她脸上那意味深长的笑容，他从里面看到了得意。

自己被谭琍敏耍了。这种被愚弄的愤怒，甚至比谭琍敏绿了自己还大。

两个孩子几天没见了，李秉韬见到姐姐就叽叽喳喳的说着自己这几天的经历，开的什么盲盒，哪个游戏发布了新地图，他在我的世界里面养的鱼全部跑了，因为最下面忘记做了一块玻璃。当然还有昨天的大观楼游乐场。“我告诉你，姐姐，妈妈恐高，我一直抱着她的头，她都不敢靠外面。”李凌冬听着，脸上尽量维持着开心亲切的表情，心里却觉得无比悲凉。陈国鸿听到姐弟两的交谈，关注了一下李凌冬，看她没有什么反应，也就放心了。

谭琍敏主动进入厨房帮他做饭。夫妻俩没有任何交流。就像昨天没有过那种令人的死心争吵。平静的做着自己的事情，一个炒菜，一个递盘子，合作无间。谭琍敏发现李董淮从那个无事献殷勤的人，又变回了那个冷漠的他。昨天的争吵还历历在目，但是谭琍敏的心情却感到了无比的放松。她已经把想说的都说了。她的目的都达到了。离婚，赚钱，带孩子走人。这就是她人生下一步的所有打算。今天是最后一顿团圆饭。

今早起来的时候谭琍敏习惯性的联系了刚子，刚子没有回复她。她只是想和刚子说一句新年好，电话打过去的时候也是关机了。这让谭琍敏觉得今年的春节好像还缺少了一点温度。

早上陈国鸿接到了刘多的电话，给他拜年。他的爸爸度过了危险期。现在依然住在医院里做着保守治疗。刘国强已经越来越糊涂了。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但是他的生命似乎很顽强，一直坚持着。他成了病房里最好护理的一个。已经联系了临终关怀医院，初四的时候就能转过去，这个也是陈国鸿帮忙联系的。他的懂事让陈国鸿心疼。就想为他做点什么。

刘多即是拜年也想要一张谭琍敏的照片，最好是他们一家的照片。他一再的保证，只是要照片，绝对不会打扰他们的生活。一想到大过年的，刘多却一个人在病房照顾行将朽木的爸爸，不知道他会有多难过多孤单，陈国鸿就觉得心疼。上一辈的恩怨连累了下一辈人。

自己家里其实也是一样都啊。自己的亲生儿子被夹在父母中间，过的并不好，看着眼前的两姐弟，马上也要面对这样的困境。陈国鸿在这样一个看似幸福温暖的春节，却感受到了丝丝寒意。

吃饭前陈国鸿提议拍一个全家福。他心里有一种暗暗的担心，今年，也许就是他们家最后一次，吃这样的团圆饭了。各怀心事的一家人，说着茄子，照下了一张全家福。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每个人。

这么久了，难得一家人能和和气气。开开心心的坐下来吃顿饭，没有火药味，没有争吵，没有指桑骂槐。大家都在这个夜晚努力扮演着自己的角色。父慈子孝，天伦之乐。旁边放着春节晚会，虽然不好看大家也不看，但是它就像一个春节的符号一样。

小区里也是张灯结彩，路灯旁也挂上了大红的灯笼。大街上流光溢彩，千姿百态的礼花在夜空绽放，不绝于耳的炮仗生响彻夜空。家家门上都贴了红色的对联，户户都飘出诱人的年夜饭的香味。

饭桌上，一家人其乐融融。谭琍敏准备了红包，递给两个孩子。李秉韬拿到红包就欢快的拆开了。叫着“爸爸，一会儿带我下去买礼花”。李凌冬拿到红包的时候，脸上带着欣喜的笑容，她一直担心妈妈不给她红包，那她就真的被这个家所抛弃了。可是妈妈给了红包，说明妈妈还是把她当成自己女儿的。她热情的拥抱了妈妈，妈妈也用力回报着她。她觉得这是她们母女和解的信号。

谭美华今年却没有准备红包。因为她只想给李秉韬而不想给李凌冬，最后陈国鸿说干脆哪个孩子都不给吧。

饭桌上，李凌冬抬起了酒杯，敬了谭美华一杯。“外婆，对不起。”谭美华笑笑，她已经不在乎这句对不起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自己却差点栽在这个小丫头手里。最重要的是，结果没有按李凌冬来发展，这个就不错。

李秉韬敬酒的时候说：“祝爸爸妈妈永远不离婚。”这句有点惊世核俗了。大人们的脸上都有点挂不住。李董淮却笑着说：“谢谢宝贝的祝福。”就这样糊弄过去了。但是李凌冬却看懂了父母脸上表情的含义。

“你们还是要离婚？”她轻声的问了一句，就像丢下了一颗炸弹。

夫妻俩看着对方，谁也不说话。李董淮不说，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努力已经没有必要了。谭琍敏不说是因为这件事情她已经很肯定的，一定要去离婚。而两个老人对于他们的婚姻也并不看好。大人的沉默就代表了默认，父母确实要离婚的。

两个孩子瞬间不高兴了，特别是李秉韬，昨天父母俩还带他出去玩。看着他们不争吵。他还以为一切都过去了。可现在，他的新年愿望不能实现了。“你们为什么还要离婚？你们答应过不离婚的。”李秉韬想不通为什么大人就可以出尔反尔。他抓着妈妈的手。“妈妈你说啊，你们不离婚，你说啊！”他哭求着妈妈。

小时候过年的时候如果哭，大人就会告诉他：过年哭，你会哭整一年。可是今天，他却忘记了这个传统，这是一个不好的开始。他愿意生活像现在这样。爸爸妈妈不离婚，只是分开住。

“你们像现在这样行不行？不离婚，就这样分开住，以后我和妈妈住在外婆那边。”他已经在用他小小的脑袋努力在想办法，为了维持这个家的完整而妥协。“我会学做饭，以后我会洗衣服，做家务，妈妈，我会照顾你的，你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累了。妈妈，好不好。不要离婚。”他以为谭琍敏累，所以要离婚。

“宝贝，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的。”谭琍敏抱着李秉韬小小的一只，他虽然个子很高，但是很瘦。很长一段时间李董淮都在怪谭琍敏没有把儿子喂好。儿子吃的不好，所以才会瘦。而这些抱怨，经年的抱怨，成了李董怀的原罪。

谭琍敏很心疼孩子，她很想说，“宝贝，我们不离婚了”。但这句话却千难万难如同被封印一般，说不出来。

“那如果你们离婚，我们怎么分呢？”李凌冬看着混乱的场面开口问。

“我要李秉韬。”谭琍敏首先开口。“他是弟弟。如果判决的话，也会把小的判给妈妈。”这算是对李凌冬的一个解释吗？自己并不是要抛弃她，而是因为从法律的角度说，她只能带走小儿子。

“凭什么儿子给你？离婚的话，我一定要儿子。”李董淮寸步不让。男人对于血脉的固执就是儿子。

两夫妻都在争儿子，女儿却没人要。

“你凭什么不要李凌冬？她的头是因为你才伤的，她的癫痫是因为才犯的。”谭琍敏吼了出来，她才不要的李凌冬呢，不是因为她的癫痫病，而是她从内心当中觉得女儿和李董淮太像了。而儿子还小，自己以后可以去教育他。

李秉韬被吓哭了。刚才拿到红包的喜悦完全没有了。好好的一顿年夜饭被毁了，他手里还抓着啃了一半的烤鸭腿。

“好啦好啦，不要吵了，大过年的。”陈国鸿不希望他们当着孩子面争吵。特别今天还是大年三十。

“好啊！你们谁也不要我，我也不要你们。我自己过。”李凌冬心里觉得无比的委屈，但是她的表情却很淡定。她突然明白一个词“心如死灰”说的就是现在的她。她甚至都没哭，昨天爸爸妈妈带李秉韬去玩而没有带她，就说明了一切。离婚了他们都不要她。只要弟弟。她成了这个家里多余的一个人。

说完她竟然又坐了下来，开始吃小龙虾。爸爸炒小龙虾很拿手，他自己调的秘制酱汁是这道菜的灵魂。有一点点辣，麻味很香，还有浓浓的蒜香，还有酱的香味，爸爸用汤池老酱加昭通酱加豆瓣酱炒在一起，搭配出来的味道很有层次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吃到，今天多吃一些吧。她专心的一只一只剥着虾尾。

弟弟还在哭，陈国鸿把他抱到了沙发上哄着。“外公，你让他们不要离婚。”

“大过年的。你们说一句不离婚很难吗？非要搞成这样？”谭美华问。虽然她知道他们一定会离婚，但是没有必要纠结于说一句假话把年过好啊？但是现在说已经没用了。

外面的夜空，五颜六色大朵大朵的礼花恣意盎然的绽放着，伴随着隆隆的响声，折射在玻璃窗上。这世间有那么多快乐时光，快乐的人。这间屋子却是愁云密布。

电视机里，正在演小品，现场的观众笑的前仰后合。而电视剧前的李秉韬抱着外公的脖子，把头埋在他的怀里，一直在抽泣。

饭桌上，只有李凌冬一个人在吃，其他人都放下了筷子，谭琍敏在旁边陪着她。谭美华去和陈国鸿一起哄李秉涛。

李董淮去了阳台抽烟，看着小区里放礼花的孩子们，围着火树银花笑的那么的灿烂，那么的无忧无虑。让他想起了很多年前的春节，那时候的李秉涛还在小，路都不会走，吃完年夜饭，夫妻俩带着李凌冬下去放礼花，李秉涛在母亲的怀里格格的笑着，被裹成一个球。肉肉的小手拍着巴掌，小脚胡乱的蹬着。笑得合不拢嘴，口水直流。岳父岳母也在玩礼花，小小的冷光花，变换着迷一样美丽的图案。每个人脸上那发自肺腑的幸福笑容，和夜空的礼花交相辉映。那个画面真美。

李凌冬安静的吃完了一个人的年夜饭。然后自己划开了蛋糕，抬了一块蛋糕进自己的卧室。谭琍敏伸手抓住了女儿的胳膊。女儿摆脱开来没有看她，关上了门。当一个人伤心到极致的时候，是不会哭的。

李秉涛也已经不再哭，陈国鸿把他放在沙发上玩着手机，哭泣是小孩子的专利。

“我们谈谈吧。”陈国鸿把一家人召集在一起，餐桌上吃了一半的残羹冷炙，杯盘狼藉，他们都没吃饱，但是已经没有了食欲。这样的谈话，他早就想做了，但是没想到会在大年三十晚上。电视机里传出春晚欢快的乐曲声。

围坐在桌边的大人。谁都没有先开口。李凌冬却开门，看了他们一眼。“我倒水吃药。”她不会再给任何人舔麻烦。她知道她以后只能为她自己负责任了。她要为自己都身体负责。刚才父母争抢李秉韬的情节深深刻在了她的灵魂，成了她一辈子的伤。她倒了水，把弟弟也带进了卧室。大人要说什么，都不用管他们小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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