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回 遮金泥难掩疑心病 西凉殿冒然施重威
“呵,我瞧你此时这么轻快,必是已练得极好,我得教教你别的诀窍了。”陈怜怜冷笑一声,从柜子上取下一根藤条,在桌子上轻轻抽打了一下,“甭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我这儿受一丁点累便跟你师父跟前抹泪,你怎么诓诬我都无妨,可打我这屋里头出去的人没把该学的学好,那才是真的骂我。”
辛夷顿时语塞,她确实每次离开,都会找菊三四诉苦,只她的目的并非话陈怜怜的是非,而是希望得到菊三四的心疼安慰。然而这等羞煞人的心思哪能讲出口,直急得辛夷涨红了脸,却憋不出一个字。
顶着恶寒,辛夷裹着小袄捂着小手从六尚局奔向仙韶院。
她步伐很快,到地方的时候,宫门掌事才将将卸了锁。辛夷蹦进院子里,定睛一瞧,曦微幽暗的天色下,零零散散只有几间屋子亮着灯。她怕打搅别人的美梦,于是踮起脚尖小声前行,心里又在担忧自己会否来得太早,陈怜怜亦未起床。
幸好陈怜怜窗户透着微微弱弱的光,她放下心,忘记了收轻的脚步,差不多是用跳的一口气来到门边。
正待敲来,却隔着门缝听见屋里有人在说话。
冬风还在她耳边吹着,她有些冷,本不准备去理会,然而不知为何生出了好奇心,于是把耳朵贴到缝隙上听仔细一点。无奈对方说话太轻,她只能隐隐约约知道是两个女人。没等听两句,忽然眼前一暗,辛夷瞥见窗户上的烛火被吹熄了,紧接着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好像有个人站在了门对面。
她原可以正大光明喊陈怜怜的名字就这么进去,然而人只要偷听,不管听没听到,便会有些心虚。“难道里头发现我了?”一想到这里,辛夷变得十分慌张,总觉得撞破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赶紧一个转身,悄悄的躲到了侧墙,稍稍探出个脑袋张望。
几乎是同时,门打开了,一个人影闪出来,倒也没东张西望,只与陈怜怜道个别就离去了。
辛夷捂着胸口,眼睛紧紧盯着对方的背影嘟囔道:“怎的就赶这时候走,差点吓死人。”她觑眼细看,可惜没了烛光,天色太暗,她连那人穿得什么衣服都看不清,且刚才道别的声音,她也不熟悉。“奇怪…”她想,“什么人比我还早到?”
吱丫——陈怜怜关上了门扉。
辛夷在原地停了一会儿,等那人走远才折返去敲门,片刻后,陈怜怜压着嗓子问:“谁?”
“娘子,是我啊!”
陈怜怜打开门,先朝远方瞟了瞟,然后才低下头,疑惑道:“天都没亮,你跑我这儿作甚?”
“上次娘子教的东西我不能贯通,便想早来练习练习。”
陈怜怜挪开身子让她进屋,示意她随便找地方坐下,气道:“上午耕地下午就收苗,催命都没你这么急,我还没困够呢。”
“娘子莫怪,其实是我娘不许我再睡啦。”辛夷直勾勾的看着她笑说。
陈怜怜被她一看,不自在的摸了摸眼睛。
本来什么都没察觉,她一摸,辛夷才注意到她眼皮上还留有昨夜残妆,应该是一宿没合眼,搞得眼里没了往日的神采,眼角添了一层老态。“我就说,才不信你肯上心,罢了,你且先把定眼的基本功再练练,我洗把脸去。”陈怜怜随意找个借口躲开。
辛夷嘴里答应着,可她打心底里只想偷懒。她的眼神不会像有人看管的时候一样,固定盯着一个地方不动,且昏暗的空间唯独桌上的火芯有一点亮,眼珠子不自觉就会被吸引过去。太阳不知还需多久才能升起,她已经渐渐适应了四周的黑。
她漫不经心的等,心思逐渐被那个女人的背影占据。为什么会看不清她的衣裳呢,她是穿了通体一身的烟色,褐色吗?那大抵不是寻常宫女,而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若果真是如此,估摸陈怜怜也不会告诉自己。
辛夷呆呆地看着烛台,鼻子吸了吸,目光渐渐移到旁边的香炉上。她伸出手一摸,冷的,然而她却还是闻到一股香味。她站起身,蹑手蹑脚的把四周的香炉香合,柜子上的香粉香泽闻了一个遍,都不是。因此她笃信,这香味是那个女人的。
得到这个结论,辛夷会心一笑,好像马上便能知晓那女人的身份一般。
她兀地得到一种快乐,觉得身边定还有别的蛛丝马迹待她发现。然而任她再怎么翻找,也没有更多引起她注意的东西,她环视着房间,但房间有一半被屏风挡上了,陈怜怜在另一半洗漱。
她不敢擅自进去,掌彩沈小染曾吓唬过她,说陈怜怜在宫里几十年还可以霸占舞旋色的位置,全凭彩粉把眼睛描绘的深邃晶莹才能显得年轻。若撞破了她素颜模样,她就会化身老妖婆,要人的命。化身这种讲法辛夷是不信的,但可想而知,她总免不了会大发雷霆。
她正没辙,陈怜怜方向的水声却停止了,并丢出一句:“你几时从六尚局过来的,贾尚服起恁个早?”
“尚服局得赶制册妃的衣裳,我娘说她都不晓得得做几套呢。”
“哦…”陈怜怜漫不经心得搭话,“难怪昨天我带着菩萨蛮队在佛宴上表演,瞥见几个花鸟使在场。”
辛夷原是预备打探佛宴的事情,此刻一提起,她立即来了兴致:“有花鸟使,便是有采选的娘子要入宫啦?”
“也不尽然,或是有同你一般来充当哪位娘子的贴身婢子之类的吧。”
“这岂会一般?”辛夷不满,“做婢子有甚好处,远不及做女乐自在。”
陈怜怜在对面莞尔道:“看着机灵,其实还是个孩子,以后你便懂得啦。”
辛夷没有接茬,顿一顿后问:“娘子,你昨天见到那个新太妃吗?娘说她应该被封为贤妃,结果只封了昭容。”
“你们娘们俩的私话,一点不怕传到外人耳朵里。”陈怜怜说着从屏风后出来,辛夷再瞧她那眉眼,又变作以前凌厉的模样。陈怜怜则先看到她没在用功,往椅子上一坐,桌子上一拍,柳眉一竖,喝道:“皮痒了,还不练起来!”
辛夷闻言,赶忙双腿绷直,假模假样盯着柜子上的梅枝,早前含苞的花株,今日已绽放的过了头,正待凋零。练了没一刻,她终究忍不住抿着嘴嘀咕:“我越寻思越没差,圣人能为她整修姒徽殿,怎会只封为昭容呢?佛宴上究竟发生何事,娘子就告诉我嘛。”
“我不知。”
“娘子昨天分明在场,怎会不知?”
“不知就是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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