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彭城之战（二）

　　将指挥权交由洪直和岳靖，杨易和李妃，李玉二人一起来急急到来皇帝的临时行苑。到达时，杜礼已经早早的在门口等候。

　　远远看到杜礼双手合拢，闭目而立，身子笔直的让杨易觉得这老家伙怎么看上去如此有精神。

　　“杜大人！大半月不见，又精神了许多啊！”杨易快走了两步上前打招呼，能够死里逃生转战半个北方，再回来见到皇帝和母亲，杨易心情很是不错。

　　杜礼微睁开眼，看见杨易，又看见一旁的李妃，拱手拜倒：“杜礼拜见李妃娘娘，见过九皇子殿下。”

　　李妃急道：“杜大人免礼，听闻皇上病了，快些带本宫去见皇上！”

　　杨易难得的也附和李妃道：“对对，我母亲应该也和父皇在一块儿吧？快带我去见父皇和母亲！”

　　杜礼看了眼二人，眼中不经意的闪过一丝悲色，面上却平静的拜倒：“请李妃娘娘与九殿下随老夫来。”

　　李妃和杨易连忙进了庭院，一旁的李玉想要走上来，杜礼却道：“李家大小姐请留步，皇上此刻不方便见外人。”

　　李玉顿了一下还没说话，一旁的李妃道：“杜大人言过了，玉儿乃皇上看着长大的，待她如闺女一般，如何算的外人？”

　　李玉也道：“杜伯父，玉儿也极为挂念皇上的安危。”

　　“行啦，杜老头，走不走，不走我先上去啦！”杨易急道。

　　杜礼无奈，只好引着几人往庭院中皇帝住的那处阁楼走去。

　　当四人到了阁楼时，杨易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为何外面守卫重重，这阁楼附近去一个人都看不到，连一个宫女内侍都没有。

　　杨易看向一旁的杜礼，只见平日里睿智精神的杜老头，此时却目光涣散，仔细看一张老脸下那皱巴巴的眼圈竟然有些红肿。

　　“杜大人？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杨易轻声问道。

　　杜礼没有说话，低着头示意等人上阁楼去。

　　杨易疑惑的看了眼杜礼，转身快步的往阁楼上行去，还未上阁楼时杨易已经听到有人哭泣的声音，声音尖锐而且哭的很伤心，听上去应该是老太监赵贵。

　　杨易心中更惊，脚步又加快两分。

　　“娘亲！”杨易进入一眼便看到坐在床榻前的凝妃，欣喜的走了上去。

　　“父皇，娘亲！易儿回来啦！父皇你….”杨易顿时惊在了原地，因为他看到昔日里傲气龙藏的皇帝杨禄，此刻安详的闭着眼躺在床榻上。

　　杨易发誓，他从来没有见到过如此安静祥和的皇帝，没有皇帝的威严，没有为国为民的哀情，更没有了龙神发怒时的唯吾独尊。

　　很安静，就像一个普通人躺在那里，安静的睡觉一样，安静的甚至…连呼吸也没有。

　　“娘亲，父皇他…”杨易根本不敢说出那个字。

　　凝妃没有说话，看到杨易的那一刻，眼泪涌的更加激烈了。

　　“皇上！！！”李妃的哭喊声终于惊醒了众人。

　　看着趴在皇帝身上痛苦的李妃，杨易走到凝妃身旁，轻声道：“娘亲….”

　　或许是受李妃的情绪影响，或许是多日来精神的压抑，在这一刻凝妃终于彻底爆发了出来，坐在床榻旁扶着杨易的臂膀，痛哭起来。

　　两个女人悲伤的哭声，感染了屋里所有的人，李玉在低声哭泣，杜礼亦是老泪纵横。

　　杨易呆滞的看了眼祥和的躺在床榻上的皇帝，心中犹如火烧，滋味难言。

　　惋惜？悲痛？或者是无奈。

　　这个帝国的天终于倒了下来，没有那么的惊天动地，更没用太多的波澜壮阔。

　　皇帝归根结底也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他躺着的时候甚至比普通人更安详。

　　或许死亡有的时候真的就是一种彻底解脱，对于位高权重的人来说，他们的离去放下的不单单是权利，金钱和责任，灵魂和肉体的分割，才能真真的让人抛却尘世间的一切。

　　齐景山是如此，皇帝亦是如此。

　　人只要活在世上，总归有太多太多的牵绊，不是一句忘却俗世就能解决的。

　　杨禄活的很累，与杨易所知的很多皇帝一样，想要振兴自己的国家，想要后人对他昌颂万世。可是治国有时候就和吃饭一样，想吃素的时候却满桌子的肉，想吃肉的时候却一滴油也看不到。

　　中华历史是一个奇怪的东西，几千年都遵循着分久合，合而分的死循环规律。

　　大光同样走不出这个怪圈。

　　杨禄试图想要去力挽狂澜，最终却被势不可挡的历史狂澜掀翻在地。

　　从表面看来，杨禄的失败他自己应该负很大的责任，首先最大的问题就是在确立嫡位的问题上摇摆不定，从而导致了众多皇子们犹如疯狗一样去抢食这块诱人的肥油骨头。

　　可是如果从根本上来说，杨禄比谁都看的远，却比谁都无奈。

　　因为杨禄恐怕比任何人都清楚大光朝的腐朽和摇摇欲坠，在这样的王朝将倾之时，根本就不是杨昂，杨琦或者杨杰这样的庸庸之辈能够支撑的起来的。

　　杨禄很想要寻找一个真正能够扶大厦将倾丶重振大光河山人，可是这样的人就如茫茫大海中的一粒珍珠，整个中华几千年的历史上也翻不出几个来，杨禄想要在仅仅的九个儿子里面找出这么一位，用难比登天来形容再合适不过了？

　　杨易不知道皇帝在死的时候有没有遗憾，但至少从他温和的表情上看来他一定没有后悔。他已经完全对得起大光杨氏的列祖列宗，因为他为这座浩荡的江山，费尽了最后一丝心力，流干了最后一滴泪。

　　“母亲，看的出来父皇走的很安详，您不要伤心了。”杨易终于还是开口安慰道。

　　凝妃低声泣道：“我真希望能替他分担些什么，总归却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相信有你陪在他身边送他离开，父皇已经很欣慰了。”

　　忽然，一旁的趴在皇帝身上的李妃转过头来，恶狠狠的看着凝妃道：“你为什么不照顾好他？你为什么不照顾好他？”

　　凝妃错愕了下，似乎被李妃质问住了：“我…”

　　“我当初就不该让你陪他出征，你整天就知道惦记着你那傻儿子，让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应该让我来陪他的，应该让我来陪他的！都怪你！”李妃双眼通红，说着话就想要往凝妃身上扑。

　　“姑姑！”

　　“娘娘~！”

　　所有人惊呼，杨易上前一把抓住李妃的手腕，冷道：“你最好冷静点，我娘亲已经尽力了。”

　　“尽力？皇上他走啦！！她尽的什么力？？她尽的什么力？？皇上他走啦….”李妃哭的很伤心，盯着凝妃的眼神充满了怨恨。

　　李妃见抓不到凝妃，又绝望的看向躺在床上的皇帝，哭的愈加伤心，竟然扑上前去拽着皇帝的肩膀疯道：“你不能就这么走了，你起来！大光的江山需要你，大光的百姓需要你，我也需要你，你不能就这么走了！！！”

　　“娘娘！！您不能这样啊！”赵贵哭喊道。

　　杨易叹了口气，转身对李玉道：“把你姑姑带走，让她安静会儿吧。”

　　泪眼婆娑的李玉，点了点头上前扶住李妃，哭道：“姑姑，姑姑，您别伤心了，皇上虽然已去，但我相信所有大光百姓都会记住我们有这样一位好皇上的…”

　　“我不要谁记住他！我只要他活过来，我只要他活过来….”李妃哭喊着，眼睛一花竟然晕厥了过去。

　　“姑姑！姑姑！！”李玉惊呼道。

　　一旁杨易上前看了下，连忙道：“赵公公，赶紧找太医来！”

　　赵贵惊道：“太医在西关就走散了，只有军中的军医，我现在就去叫！”说完连忙爬起来奔了出去。

　　杜礼道：“皇上驾崩的消息如今还需要封锁，先带李妃娘娘到别院去休息吧。”

　　李玉闻言点了点头，连忙搀扶着李妃外阁楼外走去，临走时无比担忧的看了眼杨易。

　　杨易没有说话，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杜礼抹了抹眼角的泪花，对杨易道：“殿下，皇上西去，为了不影响军心，老臣擅作主张将消息隐瞒了下来，如今你来了，可有什么主意？”

　　“杜大人，父皇去了，如今我们再待在彭城也没有意义，我建议所有人整装待发随时准备突围，至于突围到什么地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杜礼悲伤拜道：“如今彭城当中都是大光的忠臣义士，希望殿下能让他们活下来。”

　　杨易连忙将杜礼扶住，急道：“杜大人切莫如此，齐…齐督帅临死前将北军交给我，我自然会担负起捍卫大光的责任，否则我死了以后如何有颜面去见父皇，去见齐督帅…”

　　杜礼闻听齐景山战死，亦是怔了一下，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杨易声音有些嘶哑道：“齐督帅让我告诉你…你欠他的钱，他下辈子再来讨要。”

　　杜礼极为悲凉的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像杨易和凝妃告辞前去安排撤退的事宜了，这位老臣临走时的背影，看上去确实无比的苍凉，孤独，让人徒自伤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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