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 不审而刑
凤紫淡然无波的听着,神色微深,倒也不料这厮也是被皇后所害。
想来,后宫之中的女人自是争强好事,暗自较劲儿,那良妃身为皇帝之妃,本是得皇后挤兑,而今又怀了孕,纵是老皇帝如今自身难保,已然宠不得良妃什么,但那皇后也非良善之人,自然是瞧不惯良妃腹中孩儿,如此,这太医为良妃保住了胎,自然也是得罪了皇后。
说来,这太医好歹也是宫中之人,何能看不清局势,非要去为了一个良妃而冲撞皇后呢?老皇帝如今可是重病加身,已住持不得大局,后宫俨然也成了皇后天下,这太医在这节骨眼上救治良妃,不是让皇后闹心,从而惹得皇后暗中惩治他么?
思绪翻腾,凤紫心生咋舌,仍是未言话。
奈何那男子似如打开了话匣子一般,继续断断续续的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而今那些狱卒倒是天天审问鞭笞于我,让我说出夜明珠下落,只道是在下从不曾见过那所谓的夜明珠,又去哪儿给他们变一颗夜明珠出来,呵。如此倒好,日日受刑逼问,皮肉早已不是自己的了,而今在这牢中窝得都快生霉,倒是姑娘突然来伴,在下着实满腹心事,便忍不住与姑娘说了,望姑娘莫要见怪啊。”
这话入耳,凤紫并无太大诧异。
一个人压抑得太久太久,自然想要宣泄,只是这厮的宣泄之法,不是大哭大闹,不是憎恶仇怨,更也不是怨气冲天,而是,整个人憋得久了,如今只想找个人说说话罢了。
凤紫神色微动,兀自沉默,待得半晌后,低沉无波的问:“皇后害你至此,你不恨?”
大抵是不曾料到她会突然说话,那人倒稍稍怔了一下,那满是脏腻的脸上,徒留两枚眼珠干净洁白,且有染了几许愕然之色。
却待回神过来后,他便摇摇头,无奈的笑道:“恨又如何,不恨又如何?如今连这宫牢都出不去,再加之阎罗殿正在与在下招手,是以,死亡压在头上,岂还有精力去恨。”
是吗?
她云凤紫当初被关押在死牢里时,可谓是极恨极恨,恨不得将君若轩剥皮抽骨,恨不得将萧淑儿五马分尸的呢。
“你倒是从容镇定。若我是你,定是会恨的。”凤紫沉默片刻,低沉无波的道。
那人神色微动,嘶哑断续的道:“并非是从容镇定,而是无可奈何。都到这种地步了,在下也出不去了,活着无望,是以便也不去多想什么恨与不恨了,都是命。”
“倘若你当真认命,那你还藏药吃药作何?你如此费尽心思的想要吊住性命,不就是为了想不顾一切的活着?”
凤紫面色微深,目光径直锁住他的双眼,低沉无波的出了声。
那人咧嘴笑笑,“在下藏药吃药,仅是想多活两日罢了,但这与认命与否倒也无甚关系。只是,我今儿身子骨着实是痛得厉害,此际便是吃了药也仍是痛得凶,许是我撑不过今夜呢。倘若我今夜亡了,便望姑娘先莫要吱声唤牢头来,先将我剩下的两枚药你自个儿留着藏好,再喊牢头来为我收尸吧。我如今剩下的这两枚丹药,虽比不得神丹,但也是可止血平伤,极是有效呢。”
凤紫眼角一挑,目光幽远深邃的朝他凝着,不说话。
他也不多言,似如说了几句话便累着了一般,随即稍稍合了眸,缓缓小憩。
一时,周遭气氛再度沉寂下来,无声无息,压抑重重。
许久,突然有狱卒端了膳食塞入牢中,凤紫微微一怔,瞳孔微缩,待目光将那冒着热气的膳食扫了两眼,才陡然发觉,时辰早已是入夜。
这牢中暗无天日,光火暗淡,自然是分不清时辰的,只是如今突然知晓入夜,若说心底无半点波澜,自也是不可能的。
她如今置身牢中,毫无任何人过来审问或是提问,如此,究竟是凤栖宫的人不曾将她云凤紫摘花之事告知皇后,还是,皇后即便知晓此事了,也无心见她这鄙陋之人,是以有心让她在这牢中自生自灭?
越想,一股复杂凌乱之感层层摇曳开来。
她目光沉得厉害,心底也沉得厉害。
却也正这时,那侧躺在地上的人突然睁了眼,扯着鼻子极是动作夸张的嗅了嗅,随即斜眼朝那不远处正冒着热气的膳食望去,忙道:“该吃饭了。可劳烦姑娘将夜膳端近,在下身子骨僵痛无力,着实挪不过去。”
他嗓音依旧嘶哑,但脱口之言仍是极为有礼。
凤紫也未拒绝,下榻后便缓步往前,随即将膳食端到了那人眼前。
宫牢中的膳食,无疑比宗人府死牢中的膳食要好,至少,馒头并非发霉,清粥并非不见迷离,甚至小炒的菜里,竟还夹杂几片肥瘦相间的肉,自然是稍稍算得上入眼。
那人两手似也僵然无力,但却在强行抬手而起,极是颤抖的盛了两碗饭,随即便将其中一碗放在凤紫面前,眼见凤紫正望他,他则干脆迎上凤紫的眼,继续道:“吃吧,吃饱了饭才有力气在这牢中撑着呢。”
他嗓音断续孱弱,只是那脱口的语气,却仍是稍稍卷着几许放松与从容。
凤紫眉头一皱,稍稍执了碗筷,待随意吃了一口饭后,目光再度朝那人落来,“听说你是太医?”
他咧嘴虚弱的笑笑,笃定的问:“姑娘是听周围牢中的人说的吧?”
凤紫点头。
他继续道:“往日不过是被家父送入师父处学了两月医术,后便被师父推荐入宫当了太医罢了。但若在下知晓会有这么一日,往日无论如何都是不愿拜师学医的呢。”
嗓音一落,他也执了碗筷,兀自就食,只是双手着实颤得厉害,手中的碗筷几番都要从手上滑落。
凤紫漫不经心的将目光从他面上挪开,“你如今被皇后害得入狱,你师父不救你?”
他似如听了笑话,再度咧嘴而笑,摇摇头,“皇上重病,皇后自然是一手遮天。在下不过是小小的太医罢了,如今何人敢为了在下而得罪皇后?便是在下的师父,也是心有忌惮,不敢为在下说情呢。”
话一到这儿,他兴致缺缺,似也不愿就此多言,仅是仰头再度朝凤紫望来,话锋一转,孱弱断续的问:“姑娘衣着并非宫奴,不知,姑娘究竟是何身份?”
凤紫瞳孔微缩,不言话。
那人缓道:“也罢,萍水相逢,姑娘不愿对在下多言也是正常。只是,牢中着实太过百无聊赖,此番多说说话,自然也可解闷。”
这话一落,便也不再多言,垂眸下来,继续用食。
凤紫神色幽远磅礴,心有森然,也并非是不愿与这人多说,而是没必要与他多说。亦如他所言,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是以也无需太过接触。
只是,凤紫终是未料到,待得膳食不久,便有狱卒突然过来,独独将她从牢中架了出来。
难道皇后要趁夜审问她了?
凤紫心口微有起伏,各种思绪也在脑海中交织而起,但她终归不曾料到,这两名狱卒将她架出牢房后,竟将她带至一间刑屋,随即便要将她两手用铁链捆绑。
她终是觉得有些不对,顿时用力将狱卒推开,足下也蓦的后退几步,阴沉森然的问:“尔等作何?我摘了皇后娘娘的花,皇后娘娘不让你们将我带去凤栖宫审问?”
这话一出,几名狱卒嘲讽大笑。
“你当你是什么身份,竟还能得皇后亲自审问你?我便告诉你吧,上头早就有人发话了,你摘了花丘的花,且那几株花最是名贵,也乃皇后娘娘极为喜欢,是以便得将你大刑伺候,日日受刑煎熬,直到死呢。”
一时,有狱卒回了话。
凤紫眼睛稍稍半眯,“上头之人发了话?不知那上头之人,是谁?是皇后还是……瑞王?”
这回,狱卒们不回话了,反倒是极不耐烦的朝凤紫一扫,那方才言话的狱卒继续道:“你这女人磨磨唧唧这么多作何!你只要知晓你每日都得受刑不久完了?”
说着,嗓音一挑,“将这娘们捉住。”
瞬时,几名狱卒当即朝凤紫扑来。
凤紫终是不愿再束手就擒,更也不愿在蛰伏与等待,本以为皇后当真要见她,是以还有心搬出叶渊与萧瑾对皇后施压,如今倒好,此际连皇后都见不着,竟被人下了这等恶毒用刑的命令。
不得不说,有人想当真将她置之死地呢!她若再束手就擒,顺势忍让,她今日怕是当真要将性命交代于此了。
思绪至此,凤紫强行提了内力,眼看躲不过,便径直迎面而上,与狱卒们厮打。
许是着实未料凤紫竟还有武功在身,狱卒们也惊得不轻,且还几番在凤紫面前吃亏,待得狱卒们纷纷被凤紫踢倒在地后,凤紫瞅准时机,转身便朝刑屋外跑。
这刑屋外,是条幽长幽长的巷道,巷道狭窄,灯火暗淡,此番跑起来,自然也是头皮发紧,心惊肉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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