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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行走与选择行走的路


时间七月二十三日。

章州云申机场。

我们用一生的时间在做两件事情:行走与选择行走的路。

有人说,选择更重要,因为不同的路,会将你带往不同的风景。做好选择,才会遇见美好。

还有人说,行走才更重要。毕竟,这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与其纠结于一个选择,到不如随心所欲,随遇而安。

宋牧然觉得,这两种生活方式他无法判个轻重,至少在他看来,前者谨慎理智,后者肆意潇洒,根本是现实与理想的较量。

理想与现实如何能较个高下?宋牧然想,给不出答案的,不仅是他一个人。

曾经,宋牧然自诩是一边现实,一边理想着的:在娱乐圈一步步走得理智且从容,他只想做自己喜欢做的事罢了,并不算野心勃勃吧。偶尔,宋牧然也消失几个月,去做做慈善,游游山水,或者干脆在普陀山上的寺庙中,寻个墙根下盘腿坐下,看看人,想想事,算是洗礼或者别的什么都好,总之,这也算是宋牧然的小理想。如此,喧嚣与闲适间的自由转换,他也是乐此不疲。

边行走,边选择。他似乎在生活中找到了一个平衡点不是吗。

当然,这只是在宋牧然看到那条新闻之前的认知。

关于上个星期,新闻里报道的施梓禾和宋淇泽在“遇难当天”就被海岸的一个渔村里的人获救,然后两个星期后搜救人员在渔村找到了他们,并将他们及时的送到了当地的医院。然后在前天上午刚刚出院,到好友家居住并同时在办理回国的手续的新闻。在一个星期后的今天仍然热度不减,宋牧然在随手翻阅手机新闻后,给出这样的评价。

宋淇泽和施梓禾在海难失踪之后,宋牧然就一直在打听着他们的消息和情况。然而事发突然,又远在远洋境外,纵然宋牧然用尽人脉但也是一无所获。

说不心痛是那假的,毕竟施梓禾之于他,又何止是相识的朋友这么简单。只是,一段感情,挣脱了自以为是的框架,却再也不知该安放何处,捧在手里拿不起、放不下。

于是宋牧然在第无数次被这条新闻扰的心绪不宁时,他才终于隐约意识到:这些年在娱乐圈里走走停停、进进出出,他可能从未跳脱出过这片浮华。

心远地自偏?他宋牧然恐怕还差得远。

关于情感,关于事业,关于理想,宋牧然也许从来都是小心谨慎、步步为营。

所以他的旅程无论到哪儿、多远,总是会有一张预定好的回程机票;所以他为了磨练演技再一次与剧中的人情深缘浅;所以他怀揣着这份感情犹豫再三,终究是让它逝若掌中流沙。一步步走下来,得到多少又失去多少?

宋牧然记得施梓禾遇上海难后的一个晚上,老友蒋长轩抱着箱啤酒敲开自家房门。

他说,怕自己不好意思借酒消愁,所以来给他个台阶下。

宋牧然嘴上笑说自己哪里有那么脆弱,心里却不禁感叹这酒来的可真是时候。倒不是借酒消愁,只是有些话,喝醉了才好说出口。

那晚的片段已经在记忆中模糊了,唯有蒋长轩的一段话,记忆犹新。

他说:“牧然,在感情里,你实在是没有那份勇敢。你看着玩世不恭,但实际却是逃避、拒绝,害怕,甚至恐惧,从心底里认为自己是不会再爱。拒绝付出,拒绝认真,一味的想要得到自己所想,想要占有自己所爱,可往往这个时候,那个爱你的人已经转身而去了。”

记忆回笼,他对蒋长轩的话不可置否。

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后,宋牧然抬眼望去,凌晨的候机大厅安静得有些寂寥,却依旧灯火通明。

顺着落地玻璃看出去,雨后的飞机跑道映衬在昏黄的灯光下,现出一洼一洼的晶亮,煞是灵动。宋牧然猜想,此刻外面潮湿的空气中,定是夹杂着泥土的清新,那是她喜欢的味道。

可待宋牧然仔细思量,却又不禁嗤笑起来,这仲夏时节,哪里有什么泥土芬芳。一场大雨过后又是一场炎暑,有的不过是短暂的寒凉罢了。

想到夏季灼热,宋牧然也失了兴味,收敛视线,看到的却是大理石地板上的倒影。一团黑影,混沌不清,没有轮廓,亦没有情绪。

宋牧然想起自己来到这儿的缘由,不过是因为一本书、一段话。

“在一回首间,才忽然发现,原来,我一生的种种怒力,不过只为了周遭的人对我满意而已。为了博得他人的称许与微笑,我战战兢兢地将自己套入所有的模式所有的桎梏。走到途中才发现,我只剩下一副模糊的面具和一条不能回头的路。”

这该是自己这一生中最大胆任性的决定,放下所有工作,一个人旅行。只因这段话,实在与自己严丝合缝。

宋牧然终于明白自己实在没站在过什么平衡点上,始终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又怎么算是自在行走过的?

突然觉得,可能地上这团黑影才更像真实的自己。早已没了棱角,更别说情绪,不过是模糊的面具罢了。

广播响起,宋牧然双手插进口袋,踏步而去,这一次,没有回程机票。

时间:七月二十四日

我什么也没忘,但是有些事只适合收藏。不能说,也不能想,却又不能忘。

施梓禾觉得,如果在夜深人静,躺在床上失眠时想起的那个人,一定在你心中占有很重要的位置,无论爱恨。

譬如她现在想起了宋淇泽。

不是偶然,只不过是,她每天都会偶尔想起他而已,以前是这样,谈恋爱后依然如此,分开后也从未变过,施梓禾不愿承认这中间存在的必然成分。

只是在某一段时间里,或者说在三年前宋淇泽失约后不辞而别的那段时间里,施梓禾忽然意识到,这段回忆,似乎是时候锁在过去了。就像小时候的新年贺卡,破旧了的洋娃娃,装在盒子里,放到阁楼上,尘土,落了一层又一层。

这种情绪,相较于收藏,更直白的说法也是有的,不过是:放不下,却也不想再拿起罢了。

从此之后,不说了,也不想了,却忘不掉了。

施梓禾以前觉得这不过是因为恋旧,就像放进盒子的贺卡一定是又从头至尾悉数看了一遍的;洋娃娃呢?即便不再喜欢也是一定要再三抚摸的。人本就如此,不再视若珍宝的东西,也毕竟承载了一段记忆。

然而,此刻,在这无人打扰的寂静深夜,空荡的房间,整个世界她只感知到自己的存在。于是,她第一次无比接近自己内心的想法。

其实那所谓忘不掉,也有不甘心的因素在吧。

不甘心自己的感情犹如石沉大海,不甘心就这么放下,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

不甘心的有太多,多到施梓禾好想打个电话给宋淇泽,好想跑到他的面前问问他是不是从没爱过她,问问他是不是出自真心,问问他还要不要关心她,问问他以后还要不要见她……

施梓禾知道这一晚上无论想法还是行动都已经失了界限,因为她的手机已经显示正在拨号中了。

看来深夜的失眠者都是行动派。

对于作曲人这个职业,施梓禾觉得自己还是尽职尽责的。还不算天赋秉异,但至少在去往好的作曲人的路上。

宋淇泽说过她是个很舍得用感情在写歌的人,听她写的歌的时候,甚至连一个音符转换都是带戏的。

施梓禾笑而不语,也不知他是否明白,她不过是真情流露罢了。

我们会告诉人们我们是怎样的人,但他们总是选择忽略,因为他们总希望我们成为他们想要的样子。

就是这样的吧,有些事情,不是不懂,只是不愿懂罢了。

舍得用感情。

Anastasia在得知了她和宋淇泽的恋情后又用这句话调侃过她。

Anastasia说她对于感情简直太不吝惜,最后倒是把真感情也搭进去了。

其实施梓禾有时也想,她是不是真的入戏太深,自己到底是爱上了这个人,还是爱上了在那个时间点出现的这个人,其实,还是换了谁也是一样的?

施梓禾想不透,也不敢想透了,木已成舟,再无退路了。

扭头的时候视线无意间扫过对面的镜子,看到自己重重的黑眼圈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

随着这个动作,施梓禾终于想起了自己昨夜的所作所为,说实话,要不是凌晨翻了通话记录,她真的以为自己做了个梦,毕竟施梓禾可不记得自己可以这么大胆过。

显然,这要是个梦也不会是什么美梦。

因为昨晚那通电话终是伴随着一串温和礼貌却又公式化的女声结束的。本来就不该抱什么希望的,何况是在凌晨3点。

南景市沙溪乡。

宋牧然不是没有来过南景,只是当时时间卡的紧,不似现在这般随心所欲。

现在他可以在颈间挂架单反,漫步在苔痕斑驳的青石板路上。随机按下快门,在这样不受浮华纷扰的地方,定格在哪里,都是绝妙的风景……

或者寻个古朴的茶楼。一个下午:一卷书、一杯香茗。让古镇的悠远与深邃,随着抹抹清香,沁入五脏六腑……

虽做不到陶渊明斜倚东篱、远望南山的闲适豁然,但一点儿随遇而安的情趣,还是有的。

来沙溪一个星期了吧,宋牧然愈发觉得这里有着让人不可抗拒的魅力。

它安静的坐落在山脚下,没有享誉全国的名胜古迹,更不似黛江那般繁花似锦般辉煌。它在山清水秀中隐姓埋名,却又那么古朴、悠长……

早晨,推开窗,宋牧然习惯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感受水乡赋予空气独特的湿润与清新。穿戴整齐、下楼。在这里,他完全不需要为了躲避媒体遮遮掩掩。

客栈旁边就是一家酒馆,傍晚才开始营业。所以现在店门紧关着,只有个写着“酒”字的木牌,缀着风铃,晃荡着。可能是时间久了,风铃的声音并不怎么清脆。不过闷闷的,反倒悦耳……

待宋牧然慢悠悠地晃出巷子,就到了河边,这里所有的建筑都是临河而立的。走过去,挑个好地方,临溪而坐,摊开出门前拿在手中的书。

偶尔,有前来捕鱼的男子或洗衣服的妇女与他搭话,宋牧然就倒扣下书,与他们攀谈一会儿,内容无非是一些当地的风土人情什么的。讲着讲着话就停不下了,宋牧然根本没机会插话,只有认真聆听的份儿。

他喜欢这种与人相处的方式,真实。他也喜欢他们口中的故事,朴实无华,但却生动感人。

待人家都走远了,宋牧然还意犹未尽的回想着,等回了神,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他总是常常忘了告别的,不过,大抵也没人会介意罢。

宋牧然笑着摇了摇头,翻开膝头的书。

简奥斯汀的《傲慢与偏见》。宋牧然喜欢她笔下的故事,就如她的文字一般:清新隽永;他也喜欢达西和伊丽莎白的爱情,毫不示弱、针尖对麦芒——勇敢者的爱情。

宋牧然突然想到了施梓禾。

其实,也不能算作突然吧,最近,有意无意的,总能想起她。

他总想着,在这世间的爱情中,如果给自己更多一点勇气,无论是拥抱亦或分别的,那是不是会多一点命中注定,少一点抱憾终生。

只可惜,在宋牧然的认知里,自己似乎并没有被赋予这份勇气。

逃离、逃避,是不想面对现实,还是自己的心?

“曾经的我总以为,是旅行让我认识了世界。现在我才发现,渺小的我们,反而是透过世界,透过旅行来认识我们自己……”

关于旅行,最能引起共鸣的话是施梓禾说的。

彼时他们还可以逃过狗仔,去跑着玩。他究竟用尽了多少借口解释过多少次这些举动,恐怕自己都数不清了。

宋牧然记得电影播到这段独白时,自己已经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了。实在不是片子的缘故,只是当时她发个信息邀请自己看电影,却不知自己当时远在另一个国度。搁置了工作,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宋牧然终是吃不消的。这昏暗的影院舒适的座椅实在条件极佳,更何况身边有如此安心的气息。

宋牧然本来昏昏欲睡,却不想身旁的姑娘突然在旁边悄悄地叹息着。

“如果有一天,有一个人愿同自己天涯海角。那样,我们就能看清自己的心吧。”

自此,宋牧然便睡意全无了。他眼睛眯开一条缝,身边人已经转了回去。

宋牧然至今记得,当时的施梓禾实在让人动心,漆黑的影院,银幕投来昏暗的灯光撒在她脸上,看不出轮廓。眼睛却被映得发亮,让宋牧然移不开视线。

他不敢确定,那究竟是现实还是只是场梦,毕竟那样的场景,实在似真似幻。

不过,宋牧然确定的是,那一刻他着实心动了,而且,他希望这不是场梦。

时间,七月三十日。

当一个人真正感觉到累的时候,那范围通常就不仅仅限于身体上了。

施梓禾在想到宋淇泽的时候,有时会不禁带些懊恼的小情绪在里面。

总是这样,宋淇泽总是能把事情看得太透彻,于她也是一样。

他总是轻轻一扫一眼,然后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再微微勾起一个高深莫测的

笑容,最后保持缄默。

但施梓禾是不喜欢像他这样的!不喜欢把一切看得太透彻,因为至少这样还可以把一些背离自己希望的东西隐藏起来。谁不想事情永远是自己所希望的那样?不过,施梓禾还是承认的,这是她的懦弱。

正如,现在她的疲惫根本无处遁形。

施梓禾不想怀疑自己,可是,她现在不该出现这种感觉的不是吗?

她如今过着可以说是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的生活,她现在应该觉得既幸福又畅然才符合事情的发展顺序吧!

可是,施梓禾此时莫名其妙的有种碌碌无为的迷茫感……

这样说是不是有点儿贪得无厌?

“生活包含着更广阔的意义,而不在于我们实际得到了什么;关键是我们的心灵是否充实。对于生活的理想,应该像宗教徒对待宗教一样,充满虔诚与热情。”

平凡的世界。施梓禾记得很清楚,这本书应当是几年前和宋淇泽一起看的。

那个时候,真的很好啊……不像如今一般有诸多的顾及,也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比如哪天等到宋淇泽有个空闲,她便能钻个空子。

拎着一大袋子零食敲开他家大门,她总能看到他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不过她倒不在意,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完全无视主人的存在……

咳……她总觉得那几年自己的脸皮真的是厚了不止一点半点。

施梓禾是很喜欢和宋淇泽蹭书看的。两个人挤在沙发的角落,她两手抱着零食,凑过去看宋淇泽手里那本书。两人看书的频率相同,于是她也心安理得的不用动手,偶尔她慢了一点儿,便用手臂顶他一下,宋淇泽也就很自觉的再翻回来,以至于她每次都有种身处统治阶级的快感。

那本平凡的世界,就是那时看的。

她记得很清楚,宋淇泽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满脸的无奈,看得施梓禾心中一顿,她舍不得他这样的。于是她堆着笑脸打哈哈,她说他活得太消极,像个老头,说她才不会把生活过成他这个样子。

生活有时候就是这么讽刺。

现在的施梓禾,对于这句话,不可置否。

总是这样的,施梓禾总是,在不知所措的时候想到宋淇泽。五年前如此,五年后毅然。无关其他,施梓禾只是把它归结为这么多年的条件反射。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只不过当施梓禾发现自己的本心的时候,就已经下定了决心,总有一天她要与他比肩而立。

因为你,我愿意成为一个更好的人。不想成为一味依附的藤萝,因此发奋努力。只是为了想要证明我足以与你相配。

即使那时的她还是刚刚褪去了狼狈。

即使他身边从来不乏形形色色比她优秀的人。

想到这儿,施梓禾不禁嗤笑自己当初的执念。执着如她,三年前还不是落得个那么背道而驰的结果,她不懂,究竟是谁错了……

施梓禾真的感谢热水烧好的声音把自己拉回现实,她还不知道怎样让自己不再想下去。

她有些头痛。

随手把手机往脚边一扔,双腿蜷缩起来,再向后靠一靠,让整个人陷得再深一点。

落地窗对面,玻璃幕墙映射着夕阳余晖,照得一室温暖。

施梓禾微微眯起了眼,只见阳台藤架上那株绿萝,树影斑驳处,被映得点点晶光。那光亮不耀眼,却温暖柔和,莫名的给她无比妥帖的的感觉。

真美好,一直就这样下去多好。

南景沙溪。

最后一晚了。

宋牧然这样想。

半躺在床上,眼睛呆望着天花板,宋牧然竟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心里闷闷的,有些不舒服。

他对这儿是有了感情的。他想。

人之长情吧,不管对人对物,时间长了,终是成了习惯的,到了要分别、离开的时候,总归有些放不下了。

宋牧然倒不认为这有什么。人都有情,自然现象罢了。

只是要论起自己突然的多愁善感,归结缘由,远不止于此。

这种感觉,他似乎并不陌生,而且貌似最近经常出现……

就是在最近莫名其妙地频繁想起施梓禾的时候!

这下好了!现在,除了怅然,他还有些害怕了。

宋牧然隐隐有种感觉,一直被自己潜意识压制的什么东西,正慢慢的失去控制了。可能在他猝不及防的某个瞬间,就要肆意开来。

宋牧然恍惚中知道那是什么,但是不敢面对罢了。

于是他猛的坐起身来。

……

实践证明,这招总是有效的。

每当他意识到自己的意识流正在往一条未知的不归路上撒腿奔去时,他就会借此转移注意力。

屡试不爽。

天空灰蒙蒙的,空气中带着一丝大雨前夕的闷气。抬头,偶尔有极细的光点稍纵即逝,落在皮肤上,凉的有些彻骨。

夏天的雨是极大的。密密麻麻的滴落,湿了街道,湿了树梢,湿了空气。没有春雨的温润讨喜,竟也有润物无声的效果。

风吹过,夹杂着水珠,热气中带着锋利,划过脸颊,倒是没什么杀伤力。

街上大抵是没什么人的。这种天气,在家里开着冷气、批着毯子、陪着家人,任窗外风雨呼啸,始终拥得一室温暖,才真正的是幸福吧。

施梓禾在此刻没有比任何时候都想念冬天。她觉得这大概是造物主的纰漏,冬天的季节是不该有雨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想,为何想到了这个问题。只是她总觉得雨始终没有雪花那般晶莹、富有生气。也似乎只有雪才能装点这个枯燥无味的季节。雨,终究是太过寂寥了些。

“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古人写雨的句子不少,不同的心情,不同的意境。但李清照的这句,却最能引得她共鸣。

世人皆以“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一句作为《声声慢》之代表,但施梓禾却爱写雨这句更甚,“怎一个愁字了得。”雨,本为消遣闲愁。

抬眼望去,枯枝细雨。此情此景,竟也与易安居士当年有几分相似。

她暗笑,沉静静再加上寂寥,也惹得她感时伤事起来。

但施梓禾的记忆中的冬天,倒也不全是那般乏味的模样。

那年冬天,宋淇泽对她说,台州的冬天太温暖,也几乎见不到雪。不如章州的冬天,冷得彻底,酣畅淋漓,下了雪,又带着那么点儿韵味儿。

她笑宋淇泽是理科中的文科生,带着文人那么一股矫情的味道。她在章州生活了也算有几多年了,冷是真的,韵味倒是还未瞧出一二。

不过宋淇泽当时还是兴致勃勃的跑来找她,说是要让她看看真正的冬天,她无奈,不过也欢欢喜喜的应了约。

当下心里也是很高兴的吧。

那天走街串巷的,也不为别的,只是看看,又或者叫漫步。

那天,施梓禾有的没的,说了很多。两人还是老样子的相处模式,施梓禾说着,宋淇泽就安安静静认认真真的在一旁听。

施梓禾说除去章州的美食,她最爱章州的旧街巷,简易的民居,却是整座城市里味儿最浓的地方。要论古朴、接地气儿这点,是其他任何的仿古建筑不能比的,那些建筑太过规整,反倒少了点“土味儿”。

她还说,一个城市的文化底蕴,绝不是藏在博物馆的那些玩意儿里,那些东西,放在玻璃罩子里太久,早就没了味道。文化源于生活,源于人们每天的衣食住行,所以追本溯源我们也只能从这些散落民间的东西中窥探文化的影子。大隐隐于世,这里的韵味儿,才保护的最好。

那天,他们两人就这么走着。偶尔有推着自行车的小贩经过。车后座上插着一根稻草柱,上面嵌着糖葫芦,他边走边吆着“糖~葫芦”。待小贩走远,她就听到旁边宋淇泽抽风似的模仿一声,她当时觉得特好听,即使他一副正经的表情感觉怪怪的。

又或者,走着走着,看见前边屋檐上躺着一只猫。天冷的缘故,它把自己缩成一团儿,懒懒得向下望着。施梓禾就会掏出手机,冲着它“咔嚓”一声,宋淇泽也拿出手机,结果刚照了一张猫儿受惊就跑了,留下两个笑得像神经病的人。

施梓禾突然很希望,自己可以陪着他一起,为如画风景,为了她的本心。

是了,施梓禾一直觉得那样潇洒从容的宋淇泽才是真正的他,那里,他生长的那个圈子终究是太过束缚了。

施梓禾有时着迷过,但冷静下来却发现恐惧更甚。她要的简简单单,不过一份安逸而已。

想起来也是一件玩的事,他爱冒险,她爱安逸?

施梓禾知道的,他有能力撑起自己想要的全部。只是,那不是真正的他,施梓禾不愿成为那道束缚也不舍。

施梓禾最怕的,不过一个自作多情。

她怕,于是得过且过,于是,到现在,无路可退,然后?渐行渐远吧。

南景沙溪。

到了日薄西山时分,酒馆才开了门。由于旅游淡季,游客并不是很多。人来人往的,大都是镇上的人。手里提个酒壶,踏歌而来,罐一壶佳酿,与老板寒暄几句,又哼着调子,不紧不慢,悠然离去,闲适而安逸。

由此,这酒馆里坐的,不过就宋牧然一人而已。

他拣了张靠边的桌子坐下,一壶清酒,一碟小菜,宋牧然打算就这样消遣了傍晚的时光。待日依山尽之时,他就要踏上一段新的旅途。

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桌面。桌子是木头做的,虽不是什么名贵的质地,但到底纹路是清晰可见的。木纹自然而伸展的在整个桌面延伸,大抵是用时候久了,沟壑处有些泛白,不过倒是凭添了副古朴之气。

宋牧然一向懂得怎样自得其乐。持着酒杯,看着这不大的店铺中,人来人往。斜晖脉脉,洒了一室。在门槛处投下一片阴影,又向堂内延伸,映在青石板地面上,将砖缝处依稀的青苔映得晶亮。宋牧然不曾觉得,夕阳竟也如此有生气。

时不时轻啄一口杯中的酒,宋牧然就这样拾着杯子,看着远处几个中年男子,倒腾着几个巨大的酒缸。

老板站在他们旁边说着些什么,转过头见宋牧然正向这边看着,便放下手中的活儿,迈步向他走来。

老板也是个奇人。年轻的时候在外做生意,尝遍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到了知天命之年,就只想回到这南方烟雨中:开个酒馆、妻儿陪伴左右,幸福不过如此。

宋牧然很喜欢他身上的感觉,眼神中透着生意人的精明,却在这古镇的熏染下,多了一份淳朴,融合的恰到好处。倒是颇有一番看透世事后的云淡风轻。

“怎么?要走了?”

因着已经是熟悉了的人,言语间便省去了诸多的客套。那老板看着宋牧然脚边的行李箱,就这么脱口问了出来。

“是啊,该走了。旅行不就是要路过不同的风景嘛。”宋牧然语气中带着笑意,嗓音低低哑哑的,不过在这一室静谧之中,倒显得清晰悦耳。

老板觉得他应当是很喜欢这个年轻人的。明明刚及而立的年纪,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嗯,或许叫别的什么那历经了很多事情的沧桑,只不过被他的笑容掩饰的很好。

这样的人是有故事的。

他也欣赏他的乐观与淡然。只是,难免薄情罢。因为淡漠,所以不在乎;因为不在乎,所以随性;因为随性,所以伤人。

《木兰花令拟古决绝词柬友》

纳兰性德

人生若只如初见,

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

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

泪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

比翼连枝当日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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