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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噩梦不是梦


屋子里的煤气味已经散了。

        陈曦打开灯,屋子里还是很乱,早上做好的饭还在锅里,只是锅盖被打开了,面糊静成一坨,看着很恶心。

        “妈妈,今天说是除夕夜,我们过一次年好不好?”没有回答,“那我看看有没有什么是可以用到的,”妈妈举起双手,指甲被地面磨平,已经磨到肉了,血淋淋的糊成一片,地上留下很多血印子。

        没有反应,妈妈站了起来,走到床边,沿着床腿坐下,嘴巴里喃喃着什么,陈曦没有理会,过了一会,面糊也热好了。

        陈曦端过去,“妈,过年了,吃饭吧,”碗被打翻,烫了一手,“妈,我没端稳,重新去盛一碗吧,”冲过凉水后,陈曦的手背已经起了几个水泡,陈曦很喜欢这个感觉,疼,钻心的疼,和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一样,会感知到一样的疼痛,只有这是他才觉得是公平的。

        背上被铁丝刮时割裂的疼痛,腿上被皮带抽打时深入骨髓的疼痛,头发被揪住连带着眼皮的疼痛,陈曦不知道其他人会不会有这样的感觉,但是这些痛伴随了他好几年,也时刻提醒他,什么时候该离开,只是他没有找到机会,那就只好活着,这次的机会,也没了。

        已经将近一个小时了,王相莫还趴在石台子上,认真的写着愿望,和兔子尾巴一点点的作文比起来,真的是小巫见大巫了,密密麻麻全是字,还有不同国家的语言,看得出很认真,非常认真的认真。

        “为什么写这么多文字?你不怕哪个神仙嫌弃你贪心都给你pass吗?”张祈真诚发问,“啊呸呸呸!老张你这个恶毒的男人,”王相莫像是被点穴了一样,一个劲的吐口水。

        “啊呸呸呸,神仙大哥,我刚才胡扯八道的,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听我的,这位王相莫很诚心,苍天可见,您一定要实现他的愿望啊,”张祈赶紧说了一大串补救的话。

        “这还差不多!我这可都是小香香和你啊,”王相莫得意的展开,“你看,祝张安(注快要做唇裂手术的可爱的五岁小女生,)手术顺利,每天开心,永远幸福向上,爱老王八哥哥,爱张祈哥哥。”

        “等等老王,为什么叫你老王八哥哥,不叫我老张哥哥?”

        “这你都管?”

        “我妹妹,你就说我能不能管吧。”

        “能能能,谁让你是人家哥哥呢,王相莫这么好听的名字,肯定会有很多人叫这个,但是老王八哥哥肯定就只有我一个,神仙看到了也不会犯愁偶是谁,多贴心!”

        “行,那为什么又有这么多看不懂的文字?”

        “啧,张祈,你那全校第一的试卷是抄出来的吧?”王相莫有些心累,“用你这不太灵光的小脑袋瓜子想想,万一是很多神仙怎么办?万一是其他国家的神仙看到怎么办?我必须保证万无一失,要我的愿望都成真!”

        很有诚意,就是手掌还捂着什么内容不让看,小气,张祈也不想去问,隐私吧,谁都有。

        湖边的风很大,像是故意和王相莫作对一样,打火机已经不能用了,刚打开就被风吹灭,王相莫气的就差在嘴巴里点火了。

        “靠!又损失一把打火机,王相莫把手里的打火机丢到一边,张祈把他丢的捡了起来,“干嘛?人家火机惹到你了?垃圾,”“我去,老张,你敢说我是垃圾?你要是能点着,我叫你爸爸,”张祈对被叫爸爸不感兴趣,“我是说垃圾不要乱丢乱扔,破坏环境,”张祈把外套脱下来,“给我围着,我看看能不能点着。”

        王相莫没好气的展开外套,“就这么想要我叫你爸爸?”张祈气笑了,“不是你要我点火的吗?不用你叫爸爸,好不好?”

        第一个许愿灯终于点着了,这时能很明显的能感到风变小了。

        “果然,‘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什么什么的,”王相莫开始拽他的语文,说完还看了张祈一眼,请求认同。

        “啊对对对,五年级的文言文都不会,搁这背高中语文?”张祈表示服气,这是他以前看过文言文里的,王相莫看过就用这句话比作自己,核心主题是为了夸赞自己的未来大奖风范。

        “害,我这不是高中文言文背不了了吗?哎!离别~离别~”王相莫唱起来了。

        这两个字是张祈的雷点,张祈最听不得这些话,这会王相莫正精准的踩在他的雷点,并且反复跳跃。

        “老王,你要是在多说一个字,我把你推湖里你信不信?”“信信信,”王相莫表示相信,毕竟不是没有被推进过泳池。

        许愿灯飞远了,带着张祈和王相莫的愿望,去实现吧!来年!

        愿望为什么被叫做愿望?想要的,没有的,渴求的,有希望的和带有期盼的。

        手术失败,这是第一个“想要的”,没有实现。

        这个乐观的女孩有很小的几率完全医治成功。

        “不过还是有机会的,小概率时间在书上可能不会出现,但是不代表不会出现在生活里,”这是张祈认识王相莫以来,他说的唯一一句非常超脱他这个年龄的话。

        对,小概率时间不一定不会发生,奇迹,那就相信奇迹。

        一连半个月,张祈都没有出门,陪着小香香画画和弹琴,爸爸妈妈也经常早上起来很早的离开,晚上等他们都睡了才回来,说是工作忙。

        王相莫也在苦逼的学习英语,为高中出国打基础,陈曦,陈曦没有联系,也没有在见到了。

        一年之计在于春,元宵节结束意味着什么呢?年度大戏——神兽归笼!开学了。

        半个多月不见,王相莫终于有了明显的改变,他长肉了,自诩怎么都吃不胖的王相莫,笑起来有两层实实在在的双下巴。

        “谁又招惹你了?”张祈戳了戳前面靠在椅子后背,面无表情的王相莫,“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王相莫依旧保持高冷,“老张,只要我不笑,双下巴就出不来。”

        张祈把笔在手上转了几圈,看着他那微微发颤的双下巴,联想到一个成语:自欺欺人。

        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见到陈曦了,门口的凉菜摊也拆了,张祈很难过,这次陈曦会去哪了?还能不能见面了?

        依旧是花廊,依旧很冷。

        张祈把书包放在石凳子上,专心的研究这里的叶子,有些发蔫,可能是最近天气回暖?不知道,三月份的天也不是很暖和,但是这里恐怕不会下雪,期待来年吧,可能会下雪的,那时候在和王相莫一起把包里的工具都拿出来玩一遍。

        开学两个月,张祈已经换下了厚厚的羽绒服,穿上校服和球鞋,长高了不少,这是爷爷的话,这个年纪的男生一天一个样,蹭蹭的往上长。

        “就是瘦了些,”爷爷把手放在张祈的肩膀捏捏,“都成鸡叉骨了,是不是爸爸做饭难吃?”

        “不是不是,”张祈搂住爷爷的脖子,“我先长个子,过几年在长肉,”其实爷爷才真的好瘦好瘦,搂着脖子时都能感到肩膀的骨头很硌人,和几个月前去送礼见到的爷爷差别很大。

        但是爷爷在电话里就说了,年纪大,瘦点比较好,不容易得病,姑且相信吧,毕竟王相莫透露自己的姥姥姥爷就得了三高,瘦点比较好。

        小香香比他看到爷爷更开心,把自己得芭比娃娃一股脑都抱出来,摆满了沙发让爷爷挑,最后因为懒觉咬坏了衣服才好好收起来。

        老年人很容易困,爷爷在这里住的一个星期,会在不同的地方睡着,看电视的时候,吃过饭时,洗澡时,甚至上卫生间时。

        “爷爷老了,容易累,”晚上睡觉爷爷告诉张祈,客房比张祈的床要大些,还没有小卷卷。

        “爷爷,你为什么不想来这里和我们一起生活呢?那样我们可以一起多好啊,”张祈还是抱着爷爷的脖子,不想松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不想松开。

        如果苍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袭来,是会引起恐慌的。

        爷爷把张祈头低下的枕头垫了垫,“小祈啊,爷爷在老家还有很多朋友呢,有养的老山羊,有喂的几只老公鸡,还有两只小狗,就是你和小安在张爷爷家抱过来的那两只,还有两块菜园,”顿了一下接着说,“还有奶奶也在老家呢,我不能走的,和奶奶保证过的。”

        保证过的、答应过的、说好的都是不能随便改变的,这是张祈第一个记住的道理。

        就像爸爸说的,牵手就是一辈子,动心就是一辈子,结婚就要负责一辈子。

        “那爷爷可以说说你和奶奶的是怎么认识的吗?”张祈从来没有问过这些事,但是很好奇,一个人怎么就确定另一个人的?一辈子很长,在张祈的十多年人生行中,他就觉得很长了,还有更多个十年,会遇见更多的人,会有更多的想法,为什么会喜欢,怎么会喜欢?

        “我们是包办婚姻,”爷爷把被角掖起来,“那年我十五岁,你奶奶十七岁,”张祈笑笑,“这么小啊?”

        “对啊,你奶奶家以前是个地主,后来不是要打地主吗,就衰落了,连吃饭都成了问题,我们家那时候和你奶奶家交好,我爸爸,也就是你太太,说给我们两家小孩结个亲,也好彼此照应,结亲之前我们都没见过对方,虽然交好,但是那时候女孩家要是来人了,是不准出来的,后来结亲我们才见面,”仿佛陷入了回忆,语调也变得更加温柔起来,“提英是真的好看,浓眉大眼的,扎着两个麻花辫,穿着红色裙子,还是冬天呢,也不怕冷,就风风火火的过了门。”

        “刚开始我们都不认识,拜堂后也很拘谨,她坐在床上,我站在桌子边不敢说话,”说到这,爷爷闭上眼睛,好像睡着了。

        后来呢?张祈很想知道,但是差不多都可以猜出来,爷爷这么好的人,一定打动了漂亮奶奶的心,十五岁和十七岁,奶奶是六十岁生病去世的,两个人牵手牵了四十五年,四十五年啊。

        闻着爷爷身上散发的麦子的清香,张祈也感觉到了困意,那就期待一下吧,期待会有一个如奶奶那样的人,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为她心动。

        梦里乱七八糟的,一会是王相莫出国被绑架,一会是妹妹手术不成功,没能从手术台下来,一会是爸爸妈妈带有血的手,最后是陈曦的脸,被人渣爹抓的稀烂,质问着为什么杀了他,一夜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梦,噩梦!

        早上爷爷叫醒自己时,才从梦魇中醒过来,眼角湿湿的,枕头也有一小滩泪水,太恐怖了。

        直到爷爷拉开窗帘,张祈紧绷的神经才放松,都是梦,外面的阳光这么好,爷爷还在抱着自己,小香香也在门口轻轻敲着门,厨房还有爸爸做饭的声音,妈妈在回应着懒觉的叫唤。

        一切都好好的呢,只是个梦,就是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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